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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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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濡湿的唇瓣落在自己侧颈之前,路信洲终于找回了自控力,他推开越眠,加重语气道: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他神情冷肃,仿佛在下达什么不容违逆的战斗命令,越眠微微怔住,路信洲已经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但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说给越眠听的,路信洲警告的是他自己。

说实话,路信洲很难判断自己此刻是不是仍在失控。

从身体的反馈来看,肢体驱使自如、异能状态稳定、思维认知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路信洲就是感觉到有某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种失控感与以往有些不同。

一样的混乱、迷茫与躁动,不同的是,路信洲以往会全身心地厌恶并对抗这些感受,直到将它们彻底根除;但此刻,他却并不全然排斥身体向他传达出的信号。

体温偏高、心率偏快,有什么从未体验过的思绪在胸腔中横冲直撞,可路信洲居然能从这样的失控中咂摸出一点莽撞跃动着的欣喜。

这太奇怪了,路信洲皱着眉摇了摇头,逼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一转,视线落在他那条被绷带紧紧缠缚的右臂上,他眸色一沉,不得不考虑一个亟需处理的麻烦问题。

越眠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条已经异变成污染物躯体的右臂是路信洲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就连特制稳定剂的研发者景彦也没见过路信洲右臂的全貌。

在失控中压倒越眠的那一刻,丧失理智的路信洲并没有认出越眠,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当时想做的并不是捂住这个冒犯者的口鼻,而是直接扼断这个人的脖颈,让自己的秘密彻底扼杀在那截纤细的喉管中。

可路信洲也不知道失控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或许是因为少年看起来实在太过不堪一击,也或许是因为少年皮肤上密布的血痕,总之,他的手向上偏移,避开了足以一击致命的部位。

而现在,他清醒过来了,要怎么处理知晓秘密的越眠。

路信洲很少有消极对待问题的时候,局面再糟糕,他也总是会选出一个损失最少的方案,然后坚定不移地执行。但此刻,让越眠不泄露秘密的方法有很多,路信洲却一个也不想用。

让伊瑞催眠越眠,不行,越眠失过忆,大脑经不起损伤。

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人拘禁起来,也不行,越眠刚摆脱赫尔斯的控制,不该再次被剥夺自由。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越眠似乎是从路信洲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没有等路信洲开口,他反倒先做出了承诺。

“路信洲,今天发生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少年的神情很单纯,他以为真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就像你没有告诉别人我的秘密一样,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的。”

这是一句完全不能保准的话,有太多手段能迫使一个人吐露秘密。

只要知情就有风险,路信洲深知这一点,可在听到越眠如此向他保证时,男人紧绷着的肩膀逐渐松懈下来,像是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居然选择了相信越眠的承诺。

那就先这样吧。路信洲想。

只要他与越眠保持距离,也就不会有人想到从越眠这里扒出他的秘密,越眠的承诺也就会是有效的了。

“……回城之后,你搬出去吧。”

路信洲语气平淡:“C区基础设施完善,也有空房,你住在那里生活更方便。”

越眠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要赶我走?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吗。

路信洲心烦意乱,他一直压抑着没有发出质问,但这只是因为想问的问题太多反而无从开口,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疑问。

为什么要穿越风刃来找他?为什么在险些被杀的情况下也不害怕?为什么不听话偏要一次次越界?

还有,让路信洲最不解的,为什么自己分明已经决定要疏远越眠,却不能做到干脆利落地与他划清界限。

“……如果我当时没有收手呢?”

冷不丁地,路信洲开口,答非所问地反问越眠。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越眠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

他没想过自己的举动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想补救什么似的,无意识地去拉路信洲的袖口。

“对不起嘛,我只是想让你快点恢复,下次你不想我做什么我都会听话的,我不要搬出去。”

就是他这副对自己全无底线的样子最令路信洲心乱如麻。

路信洲不明白越眠怎么能在差点被自己杀死的情况下仍对自己毫无警戒,他用异能拂开越眠的手,声音冷得咄咄逼人:

“越眠,你脑子放清醒点,你刚刚差点被我杀死。”

这话说得很重,可知道路信洲说的是这个,越眠反倒放下心来,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笑容。

“没关系呀,我恢复能力很强的,你不用担心我。”

越眠说着,向后撩起自己的头发,向路信洲完完整整地露出自己白瓷般的侧脸和脖颈,那上面不久前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血痕都已经消失。

“你看,都已经好了,我没事的。”

初遇时,即使路信洲已经知道自己的怪异之处,越眠也依旧有所保留,没有告诉路信洲自己有着远超一般进化者的恢复能力。

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越眠当时觉得,路信洲或许会救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却一定不会救一个有自保能力的怪物。

可现在不一样了,越眠相信路信洲不会对任何一个需要救援的人视而不见,也不会对任何异于常人的人存有偏见,所以他选择坦白。

“很强是什么意思。”

路信洲的声音里没有疑惑,但越眠习惯了他冷淡无波的语气,依旧把这句话理解成了问句,如实回答道:

“就算你刚刚掐的是我的脖子,我也不会有事的。”

下一秒,越眠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那声音明显挟带着怒意,似乎是在嘲讽他的天真无知。

“你知道我刚刚想做什么吗?”

路信洲抱着双臂、气场肃冷,居高临下地,声音里全是森然的寒意:

“只需要一秒,你的喉管就会被我彻底捏碎,我再用一点力的话,你的脑袋和身体就会分家,你的恢复能力能强到救回一个身首异处的死人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恢复能力比那只S级污染物更强,我怎么杀死它的你没看见?你的‘很强’能让你在我手底下活下来吗?嗯?”

越眠被这一连串带刺的问句问懵了,路信洲从来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

男人语速很快,说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每一句指向的都是最糟糕的结局,仿佛在他心里,一切都只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直至坍圮成灰。

越眠无措地望向路信洲,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在路信洲看似平静的眼神中窥见了他崩塌如废墟的内里——

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偏偏又绝不放弃,所以只能痛苦地撕裂。

像是被刺到似的,越眠浑身一颤。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认识到真正的路信洲,强大与脆弱两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浑然无迹地融合,掩藏在坚不可摧的完美外表之下的,是分明千疮百孔却更加摄人心魄的某种东西。

越眠怔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这么几秒钟都不够越眠理解清楚路信洲究竟在说什么,路信洲明知这一点,可他没给越眠回答的机会,略微停顿便继续道:

“回答不出来了?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以后就不要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这没有意义。”

说完这句话,路信洲转身就走,脚步快得仿佛对越眠是否开口都丝毫不感兴趣,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听到任何可能动摇他心志的答案。

可越眠总在脱离他的计划。

“但你没有做出你说的那些事。路信洲,就算失控,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少年的声音比以往要大,因为过分用力,声音便显得发抖,但他其实非常坚定。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的,就算你那样做了也没关系,虽然我不清楚我究竟能不能在你描述的那些场景里活下来,但我确定,在我还活着的每一秒,我都会努力拉住你的。”

脚步滞阻,路信洲回想起越眠被自己压制在地时看向自己的眼睛,泫然欲泣的,却依旧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没有一点恐惧或悔恨的情绪。

他阖上眼,脑海里越眠一往无前冲向自己的样子却更加清晰。

他知道越眠没有在说假话。

“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路信洲,你不要害怕。”

越眠的话天真得过分,路信洲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反驳他。

事情就是有这么糟糕,越眠没有见过荒原里日渐进化的强大怪物,没有见过城区被污染后以清理为名的大屠杀,没有见过永远都在党同伐异的残酷人性,而这些全部都是路信洲的亲身经历。

可路信洲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大脑中还在反复回荡着越眠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路信洲,你不要害怕。

心跳越来越快,那是终于得到理解的灵魂发出的强烈颤动,莫名的情感随时都要破土而出。

路信洲感受到了深层的自我向他发出的危险信号,他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坠入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可他不能掉下去。

路信洲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他可以逼迫自己忽略心脏异常的跳动频率,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去做返程准备。

他不能出错,他不能失序,他没有试错的空间,所以他不想探究那种新生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他必须得把脱轨的一切拉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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