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湿透的玫瑰
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暴雨在凌晨降临,雨水顺着教学楼的红砖墙流淌,像谁在时光的扉页上打翻了靛青墨汁。林浅趴在课桌上,听着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忽然看见江叙的座位上摆着支塑料袋包裹的玫瑰,花瓣边缘凝着水珠,像他每次偷瞄她时,眼底藏着的未说出口的话。
“那是江叙今早在校门口买的。”周曼的钢笔在倒计时牌上敲出轻响,“陆川说他在花店门口转了二十圈,最后选了支带露水的,说‘像林浅眼睛里的光’。”她的指尖划过玫瑰的塑料袋,忽然发现包装纸上印着极小的雁形纹——和她日记本的锁扣一模一样,是沈瑶常去的那家手作店的标志。
便利店的冷柜在晨雾中闪着微光,江叙盯着玻璃上的倒影,校服口袋里的玫瑰花瓣蹭得掌心发疼。他想起半小时前,沈瑶把画架支在花店门口,画布上的他正接过玫瑰,指尖颤抖着系丝带,而画中的林浅,正站在教室窗前,望着他的方向发呆。“别紧张,”沈瑶当时说,“玫瑰带刺,但真心不会。”
“林浅,有人找你。”苏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发梢的铃铛被雨水打湿,响声里带着少见的郑重。她转身时,看见江叙站在走廊,校服肩膀被雨水洇透,手中的玫瑰塑料袋上印着“毕业快乐”,却被他用马克笔涂改成“雁归快乐”,尾字的勾拖得老长,像他投篮时划出的抛物线。
雨水在走廊护栏上溅起水花,打湿了林浅的帆布鞋尖。她望着江叙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沈瑶的素描本,里面有幅《暴雨中的玫瑰》:他在操场练习递花的姿势,玫瑰在风中摇晃,花瓣落下的速度,和她心跳的频率相同。而此刻,他的指尖正反复摩挲着塑料袋边缘,那里藏着张便利贴,写着“其实我数过,你校服第二颗纽扣扣开过17次”。
“这个……给你。”江叙的声音被雷声打断,玫瑰的塑料袋在手中发出细碎的响。林浅伸手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雨水更烫。塑料袋滑落的瞬间,她看见玫瑰的花茎上系着枚银色吊坠,是两只交颈的雁,翅膀交叠处嵌着颗蓝宝石——和她日记本的锁扣分毫不差。
暴雨在正午达到顶峰,沈瑶的画架在天台被风吹倒,最新的《湿透的勇气》落在积水中:穿白校服的少年单膝跪地,手中的玫瑰被雨水打湿,而穿蓝校服的女孩蹲下身,指尖触碰他发梢的水珠,背景是倒计时牌上的“7”,被雨水洇成一片红,像滴在时光里的血。
“其实我……”江叙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切断,是医院打来的,他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玫瑰从手中滑落,掉在积水中,花瓣上的“浅”字便利贴被雨水冲走,只余“我喜”二字,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林浅望着他奔跑的背影,校服裤脚被雨水打湿,露出的脚踝上,贴着她上周送的雁形创可贴。
便利店的监控在傍晚记录下这一幕:林浅蹲在地上捡玫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坑。她忽然发现花茎上的吊坠可以打开,里面藏着张照片——初三那年的春游,她趴在大巴车窗上睡觉,发梢沾着片银杏叶,而江叙的手指,正轻轻替她拂去叶尖的灰尘。
午夜的日记本上,林浅写下:“湿透的玫瑰,是他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是命运又一次扯开的话题。那些在暴雨中掉落的花瓣,每片都写着我们的名字,却被雨水冲散在时光的河流里。”旁边贴着那枚雁形吊坠,她在背面发现极小的刻字:“浅,雁归时,我在原地。”
晨雾漫进校园时,江叙在医院病房外打开手机,相册里新存了张照片:林浅抱着湿透的玫瑰站在教室门口,雨水顺着花瓣滴落,在地面映出她含泪的眼。消息提示音响起,是沈瑶发来的画作照片,《湿透的玫瑰》被修复,两只小雁在积水中振翅,翅膀下的蓝宝石,正折射出三十七道彩虹。
紫藤花架下,沈瑶完成了新的作品:玫瑰的每片花瓣都化作雁羽,中间的花蕊是两颗交叠的心跳,雨水在花瓣上凝结成“浅叙”二字。画纸上方,她题了句陆川的话:“爱情就像暴雨中的玫瑰,越是湿透,越是芬芳。那些被雨水打落的花瓣,终将在时光的土壤里,长成彼此翅膀下的风。”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晴天,林浅把修复好的玫瑰插进教室的玻璃瓶,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看见江叙走进教室,眼底带着血丝,却仍对她笑,像暴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玫瑰的倒影在玻璃窗上摇曳,与他校服上的雁形挂件重叠,终于在倒计时的“7”字前,拼成了完整的“人”字——那是雁群迁徙时,最温暖的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