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灯。
这是妖界历代传承下来的宝物。传闻每个妖界之王的孩子,在出生后就会被抱去它的面前,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只有能够点亮灯芯的血,才是真正被承认的妖界之王。
点亮灯芯者,才能继承妖界祇水之中蕴藏的最强大的力量。
众所周知,醉云才是继承了妖界之王血脉的人。但因为在那次大战中醉云死去,妖界无人继承妖王之位,殊尘才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也正是因为殊尘不是名副其实的王,尚息不想介入殊尘和辰非之间的争斗,这才离开了妖界。而众所周知的是,尚息是上任妖界之王卿辕最信任的人,烛心灯的下落,只有他才知道。
雪昼的唇角挑起一丝神秘的笑:“尚息公子,你很快就将见到醉云——你们真正的妖界之王了。殊尘已经为你们找回了她。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上任妖界之王卿辕,会以性命保护妖王之血的传承。如今她回来了,尚息公子你会遵守你的诺言吗?”
尚息只是冷冷看着他,显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即使她回来了,殊尘刚刚坐上这妖界之王的位置十六年,难道他愿意拱手把这个位置让出来么?”
雪昼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尚息道:“殊尘公子为人谦逊温润,对名利毫不在乎。他如今来找您,就是恳请尚息公子带着醉云姑娘去找回烛心灯,寻回她真正的力量。等醉云回归妖界,他也就该功成身退,寻一清寂的地方隐居终身。不知尚息公子意下如何?”
那一句话让尚息整个人震惊在当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殊尘要让出妖王之位?!”
雪昼似乎早就猜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笑着反问:“尚息公子不信?尚息公子要知道,殊尘不是真正的妖界之主,即使拿到烛心灯也毫无用处。再说了,尚息公子和殊尘相处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么?”
怔了一下,尚息没有回话。
在妖界共处了那么多年……他居然真的完全不了解殊尘这个人。
不同于别的孩子,殊尘很有礼貌,他会对每一个相遇的人温文地讲话谈笑,总是给人一种温润恬静、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会去微笑聆听对方的每一句话,却不肯轻易对任何一个人表露心迹。
在妖界住的那么多年里,他很少听说殊尘有极好的朋友。唯一一个在他年幼时候的至交好友,后来还反目成仇。
尚息仍然心怀戒备,他打量了一下雪昼,十分防备地问:“和公子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知道公子究竟是谁?我从未在妖界见过你,但你却很了解妖界……这些妖界的是非,你是如何知晓的?”
雪昼有些俏皮地笑了:“我刚刚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我是殊尘的走狗。”
尚息听他那么说,知道他是不想表露身份,便没有追问下去:“公子既然不愿言明,我就不便多问了。殊尘既然说醉云会来找我,那么,待我再见到她,我自然会想办法助她重新获得妖王之血的力量。我的诺言,永远算数。”
雪昼笑了:“那就最好了!有公子这句话,我便再也不用担心了!”
没有再说话,尚息轻轻点了一下头,而后将笛子举到唇边。笛音袅袅,又是刚刚那支曲子。雪昼微微失神了少许,而后对着尚息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笛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莫名心绪不宁。
那个叫镜蓝的女孩,此时此刻是否还活着?
已经是晚上,夜色深沉,树影婆娑,街上鲜有人际。偶尔有打更的人路过,声音惊起一片飞鸟。张绝墨一直等到子夜,确定外面的家仆都已经回去之后,才和蜀葵归韶告别,独身离开了。
走到了门前,张绝墨回头看向蜀葵,对蜀葵连连道谢:“多谢姑娘收留小生。姑娘恩德,小生绝不敢忘。冒昧请教,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蜀……”
刚刚说了一个字,蜀葵却突然顿了住。不行……张绝墨可是和自己订过亲的,说真名不免会露馅。微微犹疑,她改了口:“我叫夕雾。”
张绝墨却没有注意到蜀葵的犹疑:“小生多谢夕雾姑娘相救。小生今日能够逃脱家仆追捕,多亏了姑娘相助。日后小生必会竭尽全力报答姑娘的。”
蜀葵摇了摇头,对着他笑了笑:“不必了。今日一遇,也算有缘。张公子快些去找蝶儿姑娘吧,已经这么晚了,想来她也在担心你。”
张绝墨又谢了好久,才转身离去了。
蜀葵刚刚送走张绝墨,回过头来,却看见归韶的脸色更加严肃了。蜀葵走近他,抬头问:“你还在想刚刚的事?还没有想起那个咒印是什么吗?”
归韶摇了摇头:“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蜀葵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她笑了一下,道:“我看他应该只是碰上了一只小妖,和我们的事联系不起来。如今我们不能确定他有危险,还是离他远一些吧。我们越靠近他,反而越可能给他带来灾祸。”
归韶摇了摇头,似乎仍然在出神思考刚刚的事。
蜀葵刚刚要烧水煮茶,却被归韶一把抓住了胳膊。归韶看向她,突然道:“走,我们跟上刚刚的那个书生!”
蜀葵感到意外,一时愣住了:“我们跟着他?归韶公子,这件事不是和我们的事情无关么?”
归韶拉着蜀葵出了门:“他脖颈上的那个咒印是个秘术。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一门禁术。会使用这门禁术的人并不多,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一定和我们在找的人有莫大的联系!”
二人向着张绝墨离开的方向走了一程,却始终没有看见有人影。蜀葵感觉有些奇怪,四下看了一遍,街道空空荡荡,完全看不见刚刚那个书生的身影。
蜀葵疑惑地看向归韶:“他刚刚从这里出城,可是出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按他的速度来说,不该怎么快就走的不见影。他究竟去哪了?”
归韶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不过我们按照他说的方向走,总能找到些什么。”
蜀葵应了一声。而后,二人一起在夜色中向城门方向走去。
出了城门,外面已是深夜。蜀葵跟在归韶身后向前走着,夜风吹过她的脸颊,四周一片静谧,树枝投下歪歪曲曲的影子,在月光下看起来仿若鬼影。
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见声音的瞬间,蜀葵尖叫了一声。
归韶叹了口气道:“青蛙而已,不用怕。”
归韶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青蛙“咕呱”“咕呱”地跳着,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消匿于林间。蜀葵看见刚刚的动静居然只是青蛙,心中也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太胆小了,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跟在归韶身后向前走去。
上次在安香城外遇见莲奚的那一幕,如今依旧是她心中的阴影。在很多个梦里,她都又重新看见那些倒下的尸体血淋淋地躺在她眼前……每次她想起那个夜晚,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归韶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答应殊尘来这里?”
“因为……因为我希望我可以帮到他。”
归韶听她那么说,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嗤笑了一声:“有的时候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你,是太愚蠢还是太天真?”
看见对方依然板着一张冷漠的脸,蜀葵换了个话题:“不过说起来……归韶公子,张公子是被人下了什么咒?”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妖界的禁术‘祭魂之术’。能够有能力施展这种术法的人极少,但殊尘让我们寻找的那位尚息,就是通晓这门法术者之一。”
蜀葵听他那么说,又追问道:“那‘祭魂之术’是做什么用的?张公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会认识妖怪,还被施下这么高深的法术?归韶公子,你是明白其中缘由的,是不是?”
“……”沉默,归韶犹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蜀葵看对方似乎不想说,又着急地追问:“归韶公子你知道对不对?你猜到什么了,只是不告诉我。那个术法究竟是因为什么?”
归韶的表情犹疑依旧,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祭魂之术’是用来让死去之人复生的法术。这个术法需要找到一个和亡者极为相似的人做祭品,用术法召唤亡者的魂魄,让他进入祭品的身体。如果没有猜错……那位张公子正是被人看中,成为了祭品。”
蜀葵惊住了,瞬间停下了脚步:“成为了祭品会怎么样?会死吗?”
归韶点了点头:“嗯,当然,他的魂魄会在成为祭品的瞬间消散。因为他的身体会在那个时候,有新的主人。”
“这太残忍了!”听完了那番话,蜀葵再也忍不住,脸上满是激愤,“为什么张公子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这个祭品?这对他而言一点也不公平!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会术法就可以乱杀人么?!”
归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归韶公子……难道对你们会术法的人而言,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是件很正常的事么?!”
归韶脸上没有表情:“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所以,你没有打算帮他吗?”
归韶摇了摇头:“没有。我跟着他,只是因为他身上有找到尚息的线索。我来到姑墨城只是为了带你见尚息,其余的事我不想多管。这世上冤死的亡灵千千万万,我没有能力去管他们。”
“可是……”
蜀葵刚要再说什么,却被归韶拉入了林间。归韶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看向外面,闭目听着什么。刚刚……刚刚,他很明显地听见了有谁来的声音。
“谁躲在那里?出来!”
静谧。林子里没有丝毫声音回应他,好像并没有人在那里一般。归韶的表情逐渐冷厉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一划,一道阴冷的光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你的脾气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身前,一个男音淡然传来,“你就这么招待阔别已久的故人的吗,归韶?”
归韶闻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男子带着一名女子从前方走了出来,正是尚息和他的妹妹蝶儿。
归韶看见了他们,冷冷地答道:“确实是好久不见。”
尚息打量了一下他,道:“我没有想到,离开妖界之后,见的第一个老故人居然会是你。你在替辰非做事,还是殊尘?”
归韶依旧面无表情:“我不替任何人做事。”
尚息似乎并不意外归韶的反应,他哈哈一笑,道:“果然你还是老样子。说吧……你孤身前来到此,找我有什么事?”
“我……”
怔了一下,归韶突然感觉有些古怪。“孤身前来到此”,孤身?!
猛然回过头去,归韶一惊——刚刚还在身边的蜀葵,已经在一瞬间中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