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
自上次牧伴阳提醒牧随风后,牧随风就一直没有去看过林栖他们一行人。
昨日牧随风得到了个好消息,今天想去告诉林栖。
牧随风自己所在的军营离医女们住的地方很远,所以走了许久才到。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候,林栖已经无事。
这些日子,林栖也已经和医女们熟络,这会儿正高兴地聊天。
医女都很喜欢这个爽朗的女孩子,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之后就会发现她很细心,会注意到她们,又时候晚上医女要写单子或者准备伤员的名单,她会将亮的灯放在她们这边,然后帮她们写白天没有来得急洗的绷带。
牧随风来时林栖正笑着,坐着她们中间,神气地讲着什么。
头发全都挽起来,这会儿没有带帽子,所以碎发落了下来,看着柔和了许多。
牧随风没有进去,而是找了个医女,将林栖叫了出来。
林栖看见牧随风,就很高兴,但随即就止住了笑,跟着他去了个没人的地方。
“什么事?劳烦大将军亲自跑一趟。”
这有个已经熄灭了的火堆,旁边有两个大石头,牧随风示意林栖坐。
也不推辞,林栖坐在了大的那个石头上。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劳烦您嘞。”
“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
牧随风笑着。
林栖不说话,牧随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这是今日来的消息,是关于你那个山头的。”
林栖听了转过去看他,想要抢过来,但是不知怎的就与他对视了,然后慌乱地撇开。
“给我。”
“不行啊,这是军中机密不能给你看。”
语气十分欠打,说完还作势要收起来。
“那你别告诉我啊!”
“但没说不能读给你听啊,好好听着。”
说完,牧随风拿出来,一字一句地读给林栖听。
信中说,朝廷已经派了新的地方官去那个地方,地方官也已经整顿好了之前贪官留下的坏事。
至于那个山头,那么精密的设计,自然不能浪费了,作为了一个道路中转站,以后粮草就从那里过。
唯一遗憾的就是山上的房子拆了,分给了老百姓种庄稼。
皇帝对于自己的失察之责,特许那个乡镇赋税可以减半。
“以后啊,想要逃回去,就没有容身之处咯。”
牧随风读完,本来想逗一下林栖,谁知根本就不好笑。林栖快要哭出来了。
这场面牧随风哪里见过。
停云以前是很少哭的,哭也是因为自己被罚了,没有哄的理由。
有些手足无措。
“喂,你哭什么,这不是很好吗?你的愿望也不就实现了吗?”
“别哭了,等会有人来了,说我堂堂一个将军欺负一个小士兵。”
这句话又将林栖逗笑了。
见他笑了,牧随风才不紧张。
“果然是当官的好使啊,我以前以为付出一生都不能解决的问题,以前苦恼到睡不着觉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你解决了,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
“该高兴,因为我会让你相信,这世上还是好的官多,我是,我父亲是,还有很多人都是。”
牧随风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了。
“总之,谢谢你,牧随风。”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不足挂齿吗?”
“挂挂挂,该挂。”
牧随风好不容易稳定好的情绪,差一点又被他推翻。
“你想留在这吗?如果不愿意,我可以送你离开,只是林九他们可能需要在军营里面呆几年。”
“这是陛下的要求。也算是对你们的惩罚。”
牧随风今天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这个。军中有女儿家虽然有先例,但总归是不妥当,况且他也不希望林栖这样涉险。
“离开?又走去哪呢?我本来就无依无靠。”
“去哪都可以,只要你想。”
“还是算了吧,呆着这里挺好的,不用想太多,也不用为些无能为力的事生气。”
“不后悔?”
“不后悔。”
“起风了,要再坐坐还是回去?”
牧随风起身站在了迎风口,为她挡些风。
“再坐坐吧,毕竟下次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林栖整理好情绪,看着站着的牧随风,高大,威猛。
既然你那么容易地完成了我毕生的心愿,那你就成为了我余生的心愿。
“听说你有个妹妹?她是什么样子的。”
“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停云,从小长在边关,只不过前段时间回京了。一个叫请露,一直养在京中,上次回京才见到她,很漂亮,很活泼。”
“真好,有你这样的哥哥。”
“你是在夸我?”
“没有,只是羡慕你,羡慕你的家人,羡慕你们有这么美满的家庭。”
“你以后也会有的。”
“是吗?”
“是的。”
你说的,你就要兑现承诺,牧随风。
“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最后真的谢谢你。”
说完,林栖就转身离开了。
那背影十分弱小,很难想象,她以前是山贼的大当家。
牧随风看着她走进屋子才放心离去。
今日的训练又加强了些,这会儿宋应辰累得都不想说话,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有想。
“宋兄,过几日我们就要分离了,你会记得我吗?”
“过几日不是选拔吗?怎会分离?”
“你很厉害,你一定会被选中的。我只能一直在这混,混到有新兵来,我才能往上走。”
“这样也好。”
“宋兄,你以后发达了可要记着我。”
“好,我记着你,睡在我边上的邓培。”
“这就好,以后就不用去巴结其它人了,这样我就安心了,宋兄快休息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邓培高兴得像个孩子。
“看来你还不累。”宋应辰在心中默默想。
宋应辰前些日子还在想自己一直呆着这里也不是办法,今天就有了转机,真好。
几日后。
邓培说的选拔终于到了。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是一个宋应辰从未见过的大场面。
八乘八尺的擂台,擂台两旁插着许多棋子。有国家的大旗,也有牧家军的小旗帜,都在微风中飘着,不落下,也不会发出声音。
来了许多人,很多都是从未见过的样子,穿的衣服也与宋应辰的不一样,但还没有牧随风那么神气。
是一场小选拔,所以没有大的将领,自然见不到宋应辰熟悉的人。
来不急多看,宋应辰他们一队人就被带了上去。
上百号人站得整整齐齐,等着发号施令。
军中的选拔最为简单粗暴,只是去擂台上比比谁的力气大,谁的下盘稳,谁有些武功,或者谁能够抗打,谁耐力最好。
听邓培说去年有一个因为能憋气,别人以为他没气了,就松懈,可是他一直撑着,然后就反败为胜。
其实这些宋应辰都不占,但是宋应辰有毅力,而且身手敏捷,毕竟是读书人,还是有些策略的。
虽是这样评说,但是宋应辰的日子不好过。
几轮下来也被打得不轻,最后他只能听见急促的鼓点,一声一声的像是他的心跳。
忽高忽低的,让人精神恍惚。
在宋应辰快要倒下时,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屈辱,想起了那些众叛亲离的日子。
就咬牙坚持下来了。
还好这次坚持下来了。
他成功地被选上。
而且被认识了。
出名程度与去年那位差不多。
只是他吐了血,身上的伤痕不忍直视。
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被人打成这样。
邓培将他带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晕倒了。
流的血都沾到了邓培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
叫人简单给他上了药后,就没怎么管,毕竟是军中,这种是常有的事,也就不重视。
可还是会慌张。
慌张的人也不止邓培一个。
牧京今日一直在暗中观察,本来想动用一下关系,让宋应辰直接破格录取,可是当时没来得急,没有请示将军他也不敢。
所以就一直无动于衷地看着,看着他被打,看着他倒下去。
本以为会再站起来,可是没有,这将牧京吓坏了。
连忙跑回去向牧战德禀报。
牧战德知道后,越加欣赏宋应辰。
将前几年,他国进献的止血化瘀的药膏给了牧京,让他给宋应辰送过去。
“鹤颂啊,就要这样有血有肉地活下去。”
京中。
这几日停云都没有出门,一直呆在牧府,许是上次受挫,有些不想去结交。
牧战德也没有来信,所以她还是比较清闲。
近日在看书。
在牧府,停云也置办了一间书房,就在牧闻雷书房的旁边,不打扰他,也能陪着他。每每看到眼睛累时,就能听见牧闻雷的读书声,清脆,嘹亮。让人很安心。
院中是槐序,荷月在练功,再加上牧请露这个开心果,所以虽然足不出户,但也是十分快乐。
只是快乐之时,总会想起仲夏,想起来也有一月没有见过她了。
从前天天见,不觉得舍不得,现在见不到,倒是日日想着。
耳边又传来了牧闻雷的读书声,只是这次读的与之前的圣人学说不同。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读到这时,语气中满是疑惑。
“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文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
停云坐在房中,将这句话读给牧闻雷听。
等着他的反应。
“姐姐,是想告诉我什么?”
停云从书房走了出来,走到了牧闻雷的窗边。
“闻雷,你见过京城之外的景色吗?见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吗?”
“不曾有过。”
“刚才那句话实在是写实,你若是去边关看过,你就会理解。”
“姐姐,边关到底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打仗到底是什么样子?”
平时习惯了牧闻雷沉着冷静的样子,几乎都忘记他也是个才满十七岁的少年。
“边关的样子,是多变的,是萧索的,是寒冷的,也是庄严的,宽广的,在那里花是夏天才开的,雪是时常会下的。”
“打仗的样子实在可怕,对于谁来说都没有好处,百姓会流离失所,军队会伤残严重,原本漂亮的土地也会变得满是疮痍,荆棘丛生。”
“姐姐,你见过的真多。”
“闻雷,以后姐姐一定会带你们去看看那边关的景色。”
“我会等着的。”
“闻雷可会骑马?”
“会一点,但不曾上马打过马球。”
“那明日叫牧看哥哥教你骑马如何?”
“姐姐,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不是突然,是想了很久。书是要读的,只是其它的也一并重要。”
“好。”
“我会提前让大哥为你挑选一匹好马,养在边关,等着你。”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说完,停云就去了前厅,刚才槐序来报,袁氏有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