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颂无需多礼,坐下就好。”牧战德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让宋应辰坐到他对面。还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谢谢父亲。”宋应辰接过茶水,立马道谢。
虽说现在叫牧战德父亲还有些绕口,但他还是叫了。
“鹤颂啊,我听说你在京中没什么事情可做。平时也总是神出鬼没,我想问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或者说未来的打算是什么?”
牧战德没有任何的周旋,直接开口问。
但语气不是看不起他,只是像一个长辈在关心他的未来。
“父亲肯定也知道两年前的事,我现在身如浮萍,无事可做。“宋应辰本来想说些什么让他安心,可自己好像给自己编不出什么谎言来。
连自己都骗不了,怎么能说出口去骗别人。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做我的女婿吗?”牧战德见他如此实诚,十分高兴。
“我自然不知父亲是怎么看上我这个窝囊又无用的人的,若是岳父想要反悔,我也是同意的,毕竟我也没什么可以托付的。若是岳父愿意,我自会不负停云,此事全凭岳父做主,我没有任何的怨言。”
宋应辰不知为何,像是想起来自己的伤心事,又把自己困在里面,蜷缩成一个团,不让别人了解自己,装作什么都对他无所谓。
连对牧战德的称呼都变了,像是铁定他会不喜欢自己。
“你放心,母亲说了,你们是天作之合,我又怎敢反悔。”
“好了,老夫人起身了,快和停云去请安吧。”
牧战德此话说得十分轻松,带着笑意,像是在安慰宋应辰这个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的小猫。
甚至有些宠溺。
宋应辰起身,还是恭敬地行礼,然后才退了出去。
宋家真是糊涂,将他如此好的一个女婿,霍霍成这样。
他们一家人吃完饭后,都各干各的事去了。
牧闻雷去了国子监,昨日就请了假,所以他今天早早地就去了。
牧随风,牧伴阳刚回来自然是陪着祖母,停云和牧请露跟着荷月在学一道点心,想做出来大家一起尝尝,高兴高兴。
牧战德自然有他的事要处理,在朝为官,自然是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今日许多他以前的门生前来拜访,不见没有办法。
宋应辰就落了单,老夫人那里也轮不到他,留在这府中,还得让人留意他的事,怕他不舒服。
所以宋应辰就干脆自己走了,与祖母告知缘由后,就离开。
停云知道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再让他呆着这里。
他不喜欢。
宋应辰没有回宋府,而是回了山里。
假假这么久没见到他,肯定有些着急了。
买了些东西,又给老和尚带了许多他需要的香烛,就趁早回了山上。
殊不知有人跟着他。
牧伴阳一路跟着宋应辰来到了他的住处。
一路上他还疑惑,怎么这妹夫看着像是富家公子,却来此地生活,过得还是与那些隐士一样的生活。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他常年在此处,那如果停云在宋府受什么委屈,他定不知道,也不关心停云,这怎么行。
宋应辰到了住处,将东西放好后,就将假假抱起来,喂了他些吃的,就抱着他晒太阳。
昨晚上下了一点小雨,此时山中的空气什么清新。
阳光不热不燥,阵阵微风吹过,只能够吹起宋应辰的头发,不至于被风迷了眼睛。
周围也是一片生机,前几日和老和尚种下下的菜已经长出来两片小叶,此时上面还残留着露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十分鲜活。
园子外的野花都开了,小小的,连香味也是浅悠悠的。
牧伴阳有些羡慕他的生活了,但他没忘今天跟着妹夫是来干什么的。
就装作有些气愤地走进了宋应辰的院子。
“你可真是好雅致,躲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管。”牧伴阳嘴上说着刻薄的话,其实心中怕极了,害怕自己露馅。
“哥哥,一路跟着可曾累了,我这就给哥哥倒水。”宋应辰自上山就发现了牧伴阳。
山上有蚊子,自然喜欢他这样血气方刚的人,所以就盯着他咬。
他也是鲁莽人,被叮了,就直接啪的一下打下去,硬是要让那蚊子粉身碎骨。殊不知在这静谧的山中,他的响声有多大。
我的傻哥哥呀!
牧伴阳不知为何自己这样说他,他竟然不生气,还要给自己倒水,他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话术。
“不用,你且坐着,我问你几句话。”牧伴阳回绝了他,将她留在外面。
“哥哥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宋应辰将假假放下去。然后乖巧地站好。等着牧伴阳问。
他理解,停云那么爱自己的家人,他们肯定也爱停云。他作为停云的夫君,他们自然是有很多疑惑,顾虑。
所以他该接受他们的审问,只不过这答案如不如他们的愿,宋应辰就不知道了。
“你现在可有事做?”
“今早父亲已经问过,没有,哥哥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事。”
“可会武功?”
“不曾学过,只是骑射倒十分精通。”
“是否有愿意跟着将军去边关?”
牧伴阳说完这句话,目光炯炯地看着宋应辰,彷佛此刻就要带着他上战场。
“无意。”
宋应辰不知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你想干什么?”
宋应辰听了这话摆摆手指向周围的一切,再次回答这个问题。
答案漫不经心,彻底惹怒牧伴阳。
“你宋应辰既然谋不得功名,也支不起干戈,那你于国无用,于家也无用。”
“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处,你不愧疚吗?”
牧伴阳说完,自己十分生气,大口地呼吸,胸膛随着起起伏伏。
其实他心中想的也是如此,终于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了。
“我是无用,于宋家无用,于牧家无用,但我又不能死,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应辰说着,此时他已经不是在和牧伴阳说话了,只是有些懊恼地看着地面,眼中已经有一点湿润了。
“我,我不知道,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尤其是上上上一句啊!。”
牧伴阳见自己要把他惹哭了,就有些慌张,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走时还不忘回头看看宋应辰的情况。
宋应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最终只是笑话自己。然后走进房中,沏了壶茶,端出来,自己与自己下棋。
棋盘上,还有昨晚上残留的雨水,但他不在意。
假假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情绪低落,就安静地卧在宋应辰脚边,不吵不闹。
牧随风在山下等着牧伴阳,见他灰溜溜地下来,就知道,他没成功。
“哥,我把他惹哭了,咋办啊,我是不是说话太重了,你说我也是头一次当他的哥,这给他留下的印象可太不好了,他以后不认我了怎么办?”
牧伴阳有些急切地说,他对宋应辰还是在意的。
而且宋应辰叫他哥哥,他十分受用。
“哭了?你说什么了?”牧随风有些疑惑。
“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没用。”
牧伴阳小声解释,自己有点心虚了。
“罢了,我去。你在这等我。”牧随风说完,就往山上走去。
“哥,他在半山腰,有一个院子,别走错了。”
不知为何,牧伴阳还有些兴奋,听见自己的哥哥要上去。
牧随风凭着自己弟弟的大脚印就找到了宋应辰的住处。
他先是站在一旁观察。
宋应辰此刻安安静静地坐着,自己与自己弈棋。倒有些清风朗月的样子。
“大哥怎么不上前来。”宋应辰就知道不会只是牧伴阳来找他。
所以他提前泡好了茶,只不过现在有些凉了。
牧随风上前去,在宋应辰对面坐下。
这才是针锋相对的感觉,刚才倒不知谁被谁拿捏。
宋应辰倒了杯茶递给牧随风,牧随风看了,不是什么好茶。
这点他颇为喜欢,他这个年纪不奢靡,实属难得。
“鹤颂,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了吧。”他喝了一口茶,然后优雅地放下才开口说话。
“哥哥也是想来劝我?”
“我觉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云雨。”
宋应辰听了这话,实在有些惶恐。
“哥哥,我实在担不起这句诗,这该是形容将军,形容你们的。”宋应辰在牧随风面前又是一个样子。
“鹤颂,担不担得起,我们谁都不知道,要你试了才知道。”
牧随风十分温柔,用让宋应辰不能拒绝的眼神看着他。
“哥哥,我真的无意,无由,也无心。”
“理由,爹爹自会帮你找好,你只需要自己愿意。鹤颂,我们是真的把你当成牧家人,不想你再如此落寞下去。”
牧随风苦口婆心地说着。
“我以前是读过你写的诗句的,满腔豪情壮志。不知怎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鹤颂,往事如烟,你该往前走了。”牧随风说完,喝掉杯中剩余的茶,然后起身,拍了拍宋应辰的肩膀。
然后走了。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曾经宋应辰也是用这句话来勉励自己的。
可如今宋应辰实在不知该如何。
他现在连阳光都不想看见,将自己的脸埋在胳膊之间,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泣。
桌上的棋局都被他打乱了。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老和尚缓缓走进来,看见宋应辰这个样子十分心疼。
“鹤颂,你真的该走出去了。”
宋应辰抬起头,眼中带泪,看着老和尚。像是在祈求,帮帮他。
“鹤颂,我知你的顾虑,你别怕,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了。”
“虽他们的要求有些无理,但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老和尚知道现在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也希望宋应辰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这两年,他是知道宋应辰受了多少苦楚。
所以现在有希望,他就一定要让宋应辰去试一试。
“可是我,真的可以吗?”宋应辰已经不敢再尝试了。
他这两年一直否认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废人,混吃等死。
甚至他就想一死了之了。
“鹤颂,试试吧!若是不行,就回来,我等你。”老和尚走过去,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明明是青天白日,他却在发抖。阳光没有给他带去一点温暖。
牧随风下山,见弟弟拿着根草,坐在一个土堆上,像是反复思考着什么,又觉得懊悔,拍拍自己的脑袋。
老和尚陪了宋应辰许久,到了晚上,见宋应辰有些好转了,才回到寺中,手中拿着宋应辰给他买的香烛。
宋应辰啊!明明自己十分痛苦,可什么事都还在为别人着想。
老和尚走后,宋应辰拿出一壶酒喝了起来。
回想今日,牧战德与他说的话,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今天会来。
今天宋应辰经过了四个人的劝说,也真是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