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辰听了心中倒没什么波澜。
牧战德的威名他是听过的,但军中之事,也只限听说,再没有别的。
宋应辰其实很想去看看牧老夫人,但没什么机会,也不知说什么,就作罢了。
他不知为什么牧老夫人将他看得如此透彻,他只知,他上次险些哭出来了。
一句话,就勾起了他所有的委屈。
他想呆在老夫人身边,就静静地呆着。
这种依赖也不知是怎么生出来的。
停云这几日,一边学着规矩,一边看着她让牧看找的京中官员的名册。将每个官员是谁,在朝中是什么职位,家中有多人,是否有女眷,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她就要开始着手她的事了。
只是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是她父亲要回来了。
可宋应辰,她连面都见不到。
好在明日就是唐氏准备的踏青宴,总会见上一面。
往事入洪水袭来,那晚上停云没有一刻是安逸的,所有回来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
停云醒来之时,手臂的疼痛没有缓解,甚至愈加严重。
好在今日女官说不用再学规矩,让停云将近日所学一一阐述一番后,不知真情假意与停云道了别,就回宫复命去了。
停云还在疑惑,一个月的教习,怎么才二十天都不到就结束了时,槐序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给停云梳洗,生怕弄疼停云的伤。
“小姐,今日姑爷在。”
槐序知道宋应辰去求了情后,就对他有几分好感,这才肯愿意叫他姑爷,以前是断不会叫的。
“他?他昨天不是走了吗?”停云有些疑惑地问,她昨天还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没有,他去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小姐就不用再学规矩了,只是这代价好像就是让他呆在家中几天。”
槐序说着自己今日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
府中因为此事还有些轰动,宋应辰去求皇后娘娘,倒是一件稀奇事,而且还是为了刚进门的新妇。
“如此,倒是要感谢他。”停云说着,拿起一根好看的簪子让槐序帮她带上。
“但真要相处起来,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槐序姐姐,我昨天装得很难受。”停云委屈巴巴地说。
面对自己的夫君,她真觉得如临大敌。
“小姐,你就像面对常人一样,面对他就行了,想太多反而会弄巧成拙。”
槐序想着,其实昨天她也十分憋屈,没骑上马不说,还被牧看那个家伙指责,说没保护好小姐。
她也真的有苦说不出。
边关。
这几日军中在休整,所以除了训练,牧伴阳十分悠闲。
只是牧随风,一直盯着制作死亡名册,所以他一直没怎么休息过。
累倒是其次,只是这次战争虽是胜利,但战死的将士,有许多。牧随风为人和善,在军中认识许多人。这次一清点,他发现自己很多朋友都不在了。
所以十分痛心,这几日茶饭不思。
牧伴阳见自家哥哥心情不好,就带着饭菜来找他,也算是忙里偷闲。
“哥,我们要回京了,你高兴吗?”牧伴阳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现在十分欢喜。
“高兴,但又害怕。”
“害怕什么?我们可以见到祖母了,还可以见到闻雷那小子,看他来的信,说话实在文邹邹,回去要好好考考他,还有停云,我倒要去会会她夫君,看他敢不对停云好。”
牧伴阳已经开始想象回去的情形了,完全没发现自家哥哥的忧心。
“如此想来倒是十分期待,只是……”牧随风想说的话还是咽在了嘴里,他不想扫了弟弟的兴致。
难得有这么开心的事。
“只是什么?哥,你有什么事吗?”牧伴阳见哥哥欲言又止,就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紧张,没见过祖母,害怕不知怎么相处。”
“没事,祖母一定很好,她盼了我们这么久,终于要见到了。”
牧伴阳笑着说,想打消牧随风的顾虑。
牧随风在害怕什么呢?
他害怕去了京城,他看见太多不好的东西,看见自己舍身保卫的国家有些糜烂。他害怕自己刚战死的兄弟不能死得其所,他害怕看见太多繁华,而迷了眼睛。
他最终还是个少年将军,一身正气,见不得上位者的丑陋和不堪。
他还是太年轻,一心只想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不会被辜负。
牧战德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他曾经怀疑,自己保卫的这个国家,是否值得,面对上位的昏庸和无理,他甚至有些想造反。
最后他的这些想法全都被岁月磨平了,一直呆在边关挺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守着一方土地,为着一方百姓。
他最终是百姓的将军,不是皇帝的臣下。
天下万姓,都比上位者更加易碎。
所以不能反,也不能战。
此次回京,牧战德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回。
柯将苑留在这里镇守。张周慎将军从南边暂时调了过来,为的就是他们能够安心地回京。
张周慎是中书令的儿子,是二皇子的表哥。这两年,二皇子在南边,多亏了有他的照拂,才没有受太多的罪。
只是,张周慎是二皇子的人,而牧家已经与宋家结亲,明面上他们是太子的人,皇帝此举,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卸磨杀驴。
但这都是外人的看法,张周慎是文化人出生,虽已在边关多年,但道理还是懂得起,他不会让自己沦落为斗争的工具,他与牧战德虽不同心,但他知道自己是的干什么的,为什么干,所以不会做什么坏事。
他将二皇子教得极好,我们以后就会知道。
只是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落榜后到现在已经五年有余了。
牧府。
今日虽宋应辰被留在宋府,可是停云一直没见到人影。在宋府呆着没事,她就回了牧府,她已经有几天没来看祖母了。
牧家人知道自己的主子要回来了,全府上下开始大扫除,将牧府收拾得十分精神。
槐序她们三个也跟着帮忙,虽然她们不太会这些细致活,但看见袁氏什么都在意,恨不得自己亲力亲为的样子,十分高兴。
就是和她们呆在一起就高兴。
她们也在牧府找到了家的感觉。
牧老夫人看着她们收拾,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只是笑着,笑着就有些想流泪。
这一回她等了太久了。
“祖母,哥哥的房间只用一间就可以,他们是睡在一处的。”停云见祖母有些感慨了,就不想她难过,就说话,想让她不再想了。
“停云,快和我说说,随风,伴阳的喜好,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我好准备些给他们。”牧老夫人至今还没见过自己的两个大孙子,这两个孙子是最苦的,自出生就在边关养着,才会走路,就被牧战德要求练武。
这么多年,在边关经历太多了,牧老夫人实在心疼。
她只能从牧战德的信中,了解自己的两个孙子,她每次要把信看好几次,才肯放下,还让人保存好,想他们了,就拿出来看看,她也从不敢给他们写信,害怕打扰他们,也害怕没有回信。
所以她只能等,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祖母,你这样,我可要吃醋了,祖母当时可不是这样对我的。”停云有些俏皮地哄着牧老夫人。
“你们都是我的乖孙孙,都是我的心头肉啊!”牧老夫人显然吃这一套,连忙拉起停云的手,有些激动地说。
“我知道,祖母,我逗你呢,您就别再想那么多了,我们一起等着他们回来。”停云笑着回答,乖巧得像个小兔子。
之后停云就与祖母说了许多哥哥们的故事,他们怎么生活的,有时候两个怎么吵架的,都一一说给她听,就像之前停云给她说自己的事一样,事无巨细。
老夫人也认真地听着,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就这样待了许久,牧老夫人要午睡了,停云就将她送回房间,然后自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牧府的房间虽没住多久,但被袁氏装饰得十分好,停云从边关带回来的许多东西也都放在这里。
所以每次她回来都会来房间坐一会儿,看看书,写写字,画画画。
停云这会儿在画画,画的是园中的一株兰花,自她从边关回来时,就在长花苞,今日终于开了。
停云将衣袖挽起来,拿着笔,认真地画了起来。
只是这时候荷月有些急地跑来,操着大嗓门对停云说:“小姐,宋应辰来了。”
许是昨天荷月对宋应辰有怨气,所以今天也不愿意再叫她姑爷了。
她不似槐序那样豁达,心中对宋应辰的气怕是要过上些时候才能够消去。
停云听了后,手一抖,一滴墨水掉在了纸上,晕出一团黑色墨迹。
可惜了。
“他为何来了?”停云将笔放好,有些疑惑地问。
“不知,应该是来找小姐的,现在正在和夫人聊天,应该等会会过来。”
槐序刚教完牧请露功夫,回来见到荷月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就自己回了停云的话。
“无事,姐姐们怎么比我还紧张。”停云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却被她们的反应逗笑了。
正说着,宋应辰就来到了停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