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房中。
“小姐,要带些什么东西?”槐序已经在为停云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了。
“姐姐,将书桌上的书带上就行,其余的就放在这吧。我们绝对还会回来的。”停云这会儿正在准备给家中祖母的礼物。她虽然从未回去过,但祖母每次寄来的信和东西,都是事事想着停云,所以停云回去,自然是要带礼物的,至于家中其它的人,她也都周到地选了礼物。
京城的家中还有一个姨娘,牧闻雷和牧请露都是她的子女,这些年,家中全靠姨娘撑着,事事也都安排得很好。
停云见过一次姨娘,在停云十五岁时,她来过边关,她很好,很和善,待停云和她的两位哥哥也视如己出。
所以停云唯一担心的就是如何和这两个未见过面的弟弟妹妹相处。
现在她还未想过自己的夫君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是心中充满期待。可能是身边的父亲,哥哥太优秀,所以她想象中的夫君也十分优秀。
停云原本是带着憧憬的。
“小姐快睡觉吧,明日还要去与军师道别呢。”荷月这会儿已经困了,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对停云说话,其实心早已睡着了。
“姐姐们,也快去休息吧,我自己收拾就行。”停云将她们送走后,自己一人坐在床边发呆。
停云是不愿离开这里的,这里有最爱她的人可她已经从父亲的话语中知道了现在牧家的处境艰难,况且她长这么大,是该为牧家,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了。虽停云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她心中总有不安。对于后天后的日子她一无所知。
想着,想着,停云就睡着了,再醒来时,槐序已经把她梳洗要用的东西拿进房中了。
“小姐,起来了,今日还有事要做呢。”槐序轻声叫着停云,让她快点起身。
“姐姐,我这就起来。”说完,停云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就翻身下床。
在边关,没人管停云,所以行为也十分随意,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她。
梳妆完,停云就直接去了军营。今日她是来和自己的恩师,也就是他父亲的军师柯将苑道别的。
停云自开始习字就跟在军师身后,这些年也一直是军师在教导停云,教她读圣贤书,也教她读孙子兵法,也教给停云了一手好字。
停云对军师的感情与自己父亲无异,都十分敬重,军师也待停云如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地教停云。军师也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学生,停云十分聪慧,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再加上停云勤奋,所以他教的,停云全都领会,还能举一反三。他认为停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停云虽养在边关,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读得了圣贤书,也懂得带兵打仗的策略。
牧战德的军规虽严格,不许无关人员出入,但停云是例外,她可以随便出入,也可以去看他们演习。
到了军营,停云直接去了军师的帐中。
“老师,停云进来啦。”停云边说边走到军师跟前,向他行礼。
“快些坐。”军师收起手中的信件,让停云稍坐,然后从柜子中拿出一副早已写好的字。
“停云,此去你就得成婚,我和你爹爹无召都无法返回,所以将这副字赠与你当作礼物。”
“你若是觉得他是良人,你就将此字,赠于他,如果不是,也不必委屈自己。日后自有解脱的办法。但还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军师说完,将已经裱好的字递给停云,停云没有打开只是将其放在桌子上,然后跪下,虔诚地向老师行礼。
“老师,我害怕……”停云行完礼,跪着对军师说了这句话,她不敢当着自己的父亲说,她害怕父亲会担心。而她的老师对她来说更像是朋友,总能在她不知道,或者疑惑的时候帮助她,走出困境。
“停云别怕,我们都会在你身后。只是此去你身上有重任,希望你可以摒除杂念,一心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不管经历什么,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本性,知道吗?”军师说完,将停云扶起。
“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一定要平安,顺利地到京城。”军师说完,就离开了。
停云看着自己的老师离开后,慢慢打开那副字。
琴韵谱成同梦语,
灯花笑对含羞人。
军师来到牧战德帐中,他们两个已经是老搭档,不用说话,都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怎么,今天你也没心思管军中的事。”牧战德假意取笑柯将苑。
“停云也算是我的女儿,我能不担心吗。”柯将苑回怼牧战德,丝毫不留情面。
“其余我不在意,只是这成婚是停云的终身大事,你说皇帝心中是怎么想的,不下旨召回你我。”
“天心又怎是你我能够猜透的。”牧战德安慰。
很快就到了停云离开的日子,有些居民知道后,都来送她,知道她此去是要成婚,还送了停云当地的特色礼物,反正就是非常不舍这位心地善良,美丽大方,能力出众的女公子。
今早牧战德和柯将苑要与邻国使者谈判,所以没有来。但牧随风和牧伴阳都告了假,为的就是来送停云。
停云与居民告别后,对着养育她的这片土地,行了跪拜礼后,又给居民们鞠躬,最后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轿子。
这天黄沙很大,沙子落在轿子顶上,吵闹但心安。
牧随风和牧伴阳两个人,一左一右,骑着马,护送自己的妹妹出城。牧看已经先行一步,他十分谨慎,要确保前路没有任何障碍,才安心让停云通过。
仲夏原本是在轿子里陪着停云的,奈何她生性好动,坐不住,见停云快要睡着了,就出去,骑上她心爱的马,策马奔腾。
此时,停云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心情十分平静。
昨夜她去与父亲道别时,父亲只与她说了一句话。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惺惺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她在京中,需谨记这句话。
她父亲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只靠手中的干戈,更靠的是腹中的诗书。
到了两县交界处,她的两位哥哥不得不止步了。
停云下车,与哥哥们拜别。
“停云,此去一定要小心,这把匕首是我专门托人做的,我已经用了一阵,手把已经磨平了,你拿着防身。本来之前就想给你,可是拖到了现在。”牧伴阳看着停云,无力地说,他在妹妹面前,才真的像个哥哥。
“谢谢哥,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停云安慰他。
“还请哥哥们照顾好爹爹。”说完,向他们行了礼,就上了轿子,因为她害怕自己掉眼泪,她已经压抑了有一阵了,在家时没哭,因为不想他们担心,去见老师时没哭,也是害怕老师担心,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时,她才敢哭,不知道哭什么,是舍不得离别,还是害怕前路的荆棘。
牧随风和牧伴阳看着轿子远去,心中空落落的,两人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回去。
“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知道。”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停云了。”
“不会的。”
他们只说了这两句话,就没说了,就这样默默走回去,回去后,又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不是害怕离别的小孩。
停云在往京中赶的时候,宋家在干什么呢。
宋家自收到圣旨后,皆大欢喜,可唯独没管家中这个准新郎官。
宋杜平这几日上朝时,收到的祝福可谓是数不胜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都得说这么一句,面子上才过得去。
皇后也受了不少妃子的道喜,说她命好,皇上这么宠爱,太子这么争气,连娘家侄子都有如此好的姻缘。
宋杜灵都一一受着,身为后宫之主,她极力装得贤良淑德,宽厚仁义。
宋应辰在他们都欢喜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婚的消息。自两年前,他就不喜城中的生活,再加上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他就自己去了城外的山中,这两年慢慢地拾拾捡捡,修修补补,在山中有了一间自己的房子,就在一座寺庙底下,庙在山顶,他在半山腰。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去山顶看看日出,看看夕阳,再帮庙中的老和尚,扫扫落叶,一整天也就过去了。
这座寺庙因为在山顶上,上来的路又十分陡峭泥泞,再加上不怎么灵验,就很少有人来进奉,但好在就建在皇城边上,每年也受些朝廷的救济,所以日子也过得去,毕竟出家之人,没什么所求的,,只要能一直为神佛点上香,他们也就满足了。
也幸好有这座庙,有庙里的老和尚,宋应辰才能活得如此洒脱安逸。
庙中有位和尚,年过七旬,身体还很硬朗,除了花白的胡子和眉毛,再看不出他哪里老迈。他与宋应辰十分投缘,属于忘年之交。
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又二的年轻人,与一个七十不惑的老和尚在一起会有什么话说。可他们就是如此特别,彼此陪伴,相见恨晚。
有时他们一起钓鱼,能钓一整天,不过也钓不到什么东西,只是立着竿,看着平静的水面,偶尔被泛起的涟漪吸引,偶尔听几声鸟叫虫鸣。若是下雨,他们更有兴致,穿着老和尚自己做的蓑衣,坐在溪边的高处,静听雨落,晓看云雾。
若是钓到鱼,老僧人会带回去,给寺中的小猫们加餐。这座寺庙虽然人来得不多,却常常有落难的小动物光临,它们来了,也就不走了,整日在佛光普照下小憩,岂不快活。
宋应辰去年在寺中遇见了只小猫,狸花的,当时淋了雨,又只有一个月大,一直叫着,实在可怜,他就把它带回了自己还在漏雨的家中,这过了一年,房子也修好了,小猫也长大了,虽是狸花色,但着实不太好看。与宋应辰待久了,性格也开始与世无争,怎么样都可以,没有丝毫脾气,这一点与这两年的宋应辰十分像。宋应辰当时也不知怎地,就给它取名叫假假,它也十分乐意,也就这样叫下去了。
若是可以宋应辰是想日日夜夜都呆在他这小屋子里的,可奈何他是皇帝的侄子,国家的伯爵,虽不止他一个伯爵,但世人总爱看热闹,说人闲话。这宋应辰本是无心与别人比较,无聊无知也无耻。可京中人偏偏爱将他与他哥哥宋华元比较,与和他同上国子监的人比较。
这比较就一定有高下,宋应辰就是那个无能的人,世人都妒忌他的身份,所以看见他落寞时就会在闲言碎语中提起他,说他无能,说他白吃天家饭,无耻,说他是京中纨绔,无所事事,连招摇撞骗这种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也都说出来。
这些谣言在京中,不需要多暗中助力,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连宋家人自己也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子。
宋杜平,以大儿子为荣,以二儿子为耻。这两年来,每次叫回宋应辰都是责备,谩骂。但宋应辰,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听完,也就万事大吉了。
唐氏不同,她虽嫌弃宋应辰,但好歹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虽然混账了两年,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好归宿。所以这两年每次叫宋应辰回家,都会给她看不同女子的画像,让他挑选,看哪家的女公子和他的意。
宋应辰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想清楚,他怎会想成亲。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婚姻,他哥哥的婚姻都是为太子做嫁衣,都得为太子拉帮结派。所以他对于这些算计也都不在意,每次都是糊弄过去的。
能拖多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