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怀英这才看见唐雨身后那个长相明显脱离常识的恐怖生物，只是微微张了张嘴。也许是关星先前就跟他打过预防针，他表现得并没有太过震惊。
只是看着199有些强硬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毛，向前走了几步。
他没有突兀地做什么，见唐雨并没有反抗或者不适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刚开始听到熟悉的人名，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
闫怀英的目光在有些昏暗的洞穴里，就像拢上了层薄纱，透过无框眼镜，温柔又沉稳的模样。
他似乎有种想要上前抱住唐雨的冲动，双手只是动了一下，又被他克制地握拳捏住。
只是他的眼神还小心又分寸感十足地凝聚在唐雨身上，“后来关星跟我说了你和他见面时的具体情况，我就猜到可能真的是你。”
“……”
“闫怀英，”最初的震惊缓过神后，唐雨张张嘴，声音有些艰难地吐出。
闫怀英，他们认识了有十年。
她从来没想到还有可能在这个世界和他见面。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好谈话的时机，他们两都在互相打了个招呼后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反而是关星有些惊讶：“唐雨姐…你们居然认识吗？”
“嗯……”唐雨不自觉垂下眼睫，声音恢复如常，“老朋友。”
两人彼此都闭口不谈，关星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在这种地方老友重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地上那两袋东西提起来，都是熟悉的包装，他显然认识。
触腕们只是刚才那一瞬强硬地将唐雨圈在身前，随后不知是顾虑什么，力道又松动了。唐雨没怎么使劲挣脱开后，走过来将其中一袋打开。
里面都是些压缩食物。
她打断关星感激的话，只是就事论事地说：“我们现在反正也不缺食物，之前你帮了很多忙，告诉了我们非常有用的情报，这些都是应得的。”
抬眼认真地说：“再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也不会明知道我们有可能饿死，却见死不救吧。”
关星揉了揉眼睛，眼眶红红的：“谢谢你……太感谢了……这几天姐姐的情况一直不好，我好怕她……有了这些食物说不定姐姐会稍微好转一点。”
唐雨蹲在他身边，看着那具她们走之前就一直沉睡着的身体，果然看起来瘦削了很多。
虽然有了食物能让她再支撑一段时间，但终究没法根治，具体是因为什么陷入的昏睡还得离开这里后找一个外星医师。
希望她能尽快兑换到光脑和外界联系上。
她转头，看见关星那两个深陷下去的眼窝，肱骨突出得明显，被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像一根枯树枝插在身上。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等姐姐醒来后你反而又倒下了。”
“嗯。”关星重重点头。
正好铁锅里煮了野菜汤，三人都是饥饿的状态，准备就着汤水吃点食物。
由于计划之外多出了一人，唐雨又想着她们兑换食物到底比较方便，就准备将另一袋中自己的那份匀出一些给闫怀英。
锅里野菜比较多，勉强都能填饱肚子。
只是不知道199怎么忽然别扭起来，在她表示要拿给闫怀英后，伸出了根触手将袋口紧紧扎严实了。
199是不吃这些食物的，而且她也是从自己那半份分出一点，它在生什么气？
唐雨盯着看了几秒，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碗里的倒进一旁闫怀英的碗内。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触腕又卷住了她的手臂。
唐雨：“……”
关星在这个时候接过碗，往里面敲了一块食物，“让怀英哥吃我这袋的吧，我和姐姐吃不了多少，这些完全够了。”
每袋食物的分量对消耗量少的人类来说完全足够，所以他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者打圆场故意说的。
只是将碗重新递给闫怀英时，不小心瞥见了199移过来的目光，害怕地哆嗦了一下。
“谢谢，”闫怀英脸上笑容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拖累大家了。”
“关星跟我说了挖矿的事情，虽然有些细节还不太清楚，但我可以跟着小雨一起去那边，也算上一份劳力吧。”
他询问一旁唐雨的意见。
唐雨想了想，倒有些犹豫。
总觉得最近矿队那边情况不是很太平，还是暂时不让闫怀英跟过去比较好。反正199之前上交的矿石完全足够兑换好几天的食物，每隔一天给他们送一袋也完全够了。
“不了吧，”唐雨摇了摇头，对闫怀英说：“那边的情况我也还没有完全掌握，过段时间有机会再带你过去。”
“食物不用担心，撑个七八天足够的。”
闫怀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又不自觉移向199。
199对他的视线十分敏感，闫怀英看见它在唐雨注意不到的背后伸出一根漆黑柔韧的触角，朝它挥舞着，样子像一只守卫领地被人侵.犯的野兽。
闫怀英还看见了那张从触角尖端裂开的血盆大口，尖牙亮出闪着阴森冷光。
他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是昨天才来这里的，被外出找野菜的关星发现带回了山洞中。起先他还对关星说的有关外星生物的事情半信半疑，直到今天见到了这只——站在唐雨身后高大漆黑的异形怪物，模样超出常理的恐怖，两只森冷的眼珠，在黑暗中翻涌的触手，触手上甚至还会长出一张张尖牙大嘴。
此时他根本没办法相信关星先前说的那些话，只能强压下恐惧开始担心唐雨的安危。
所以他其实是想跟着保护她的。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唐雨心不在焉的，闫怀英多少有些食不下咽，关星将压缩食物泡烂正在一点点喂给昏睡着的关月。
等唐雨放下手中的碗，听见一旁的闫怀英突然对她说：“小雨……我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唐雨顿了顿，她确实也有一些事情想问他，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199，第一次见它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一双大眼睛冷冷看向闫怀英的方向。
听见这句话后，果不其然它裹紧了唐雨手臂的触腕，阴影中的其余触手们也纷纷钻出，每根末端都裂开一张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冲闫怀英发出威胁似的嘶鸣。
……
闫怀英面色苍白，几乎是下意识往后躲，两手撑在地上。
为什么199对闫怀英恶意这么大？同样是人类男性，对关星就没这么大反应……难道是自己无意识的表现让它察觉不对劲了？
唐雨不自觉又想到了领队那番话，心情有点糟糕。
她忍不住轻斥一声：“小9！”
那些触手们极其不乐意地缓缓融入阴影，只留下一根触腕颇为委屈地爬上来蹭了蹭唐雨的右脸颊。
那半边脸颊被火烤得暖热。
199还算受控制的行为让唐雨觉得好受了一些。
·
他们选择的聊天地点是在关星发现的那片地底浅塘边上，正好灌上半铁锅的水带回去。
唐雨有些不自在地将手腕往袖内收着——那里有一只199脱落触手弯成的手环。
199暂时缩进了她身下的阴影里，但坚持让她戴着这截东西。只不过闫怀英并不知道，他在一旁长舒了口气。唐雨担心他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好在他只是问：“小雨，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唐雨：“几个月了。”
闫怀英取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手指摩挲镜腿，回想着：“……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只记得当时自己还在实验室里，准备完成最后一次反应测试……记忆的最后眼前好像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让我意识恍惚。不知道过去多久，再睁眼就到这里了。”
唐雨心下一动，忽然有种想找程潇潇或者关星聊一下什么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此前她从没问过他们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好像潜意识里拒绝得到那个答案。
在她的沉默之下，闫怀英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重新戴上眼镜，转头问她：“你呢……？还记得来之前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吗？”
“我……”唐雨忍不住抵住太阳穴，“我记得好像——”
还在公司上班，回家，吃饭，洗漱，然后睡觉……
记忆很模糊，她头痛欲裂，然而一些片段却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很亮的大灯，惨白的天花板，和戴着口罩帽子的人……
“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忽然，太阳穴处传来一阵清凉，闫怀英温柔的声音穿破浓雾而来：“……没关系，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唐雨定了定神，发现闫怀英在为她轻揉额角，目光担忧望着她。
“我没事……”她躲开了闫怀英的动作，看着他的双手僵在原处，随后缓缓放下。
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闫怀英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响起，漂在水面一般荡悠悠的。
“……我很想你，”闫怀英说：“小雨，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他们认识满打满算有十年。
相恋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