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境况。”
“我其实很想问你,镜子国真的需要镜子吗?”
花车停在通往花园别墅的小道上。
这条道路被贾臻真的人有意看管,没有热闹的布置,也没有人流经过,幽深而寂静。
花车上的精灵们不知在何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个全副武装,身材健硕的安保人员。
贾臻真从花车中央的小木屋里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拦在花车面前的人。
“镜子国需要的从来不是一面镜子,而是直面过往与自我的勇气。对于你之前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我也完全能理解你对镜子的厌恶与憎恨。但现在,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为了‘破镜运动’的悲剧不再重演。”
拦在花车前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亮片衬衣,在暗夜里其实并不怎么低调。他是镜子国中镜子极端反对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曾在年幼时与贾臻真有过交集,亦曾在参与破镜运动时亲眼目睹贾臻真父母的死亡。
他听完贾臻真的话,冷笑了一声,“人是不是拥有了权力之后,都会像你一样变得自命不凡啊。”
“镜子国公民眼下的生活不好嘛?你看看围在你花车周围的孩子们,没有镜子他们一样成长得很快乐。而你,又在打着为人民着想的旗号,自以为是些什么?”
“我没有自以为是。”贾臻真看着他,就像看着花车旁的每一个人,“你们口口声声反对镜子、抵制镜子,却从未离开过镜子。”
贾臻真冲身后招了招手,阿淼将一块闪着光的碎片放进他的掌心。
“这是从那个‘园丁’身上掉落的镜子。你们竟然利用镜子伪造了他人的面孔。”贾臻真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着愤怒,“一旦这项技术被有心人利用,镜子国上下都将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
“可你现在重启推行镜子的法案,又怎么不是将镜子国推往混乱的深渊!?”
贾臻真深深叹了口气,“人们最初创造镜子,只是为了看清自己。镜子本就不应该承载太多不属于它的东西。我们该做的是让镜子成为镜子,而不是不可提及的禁品,更不是迷惑人心的妖物。”
“呵。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那人冷笑一声,衬衫上深蓝色的亮片同时支棱起来。
“保护贾先生!”阿淼上前一步,将贾臻真挡在身后。
刹那间,无数闪亮的深蓝色亮片如轻薄剑刃般向贾臻真袭来,那个拦住花车的男子也紧随其后。
阿淼带着贾臻真躲过亮片的攻击,在花车上与那个男子交手。
与阿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专业训练出来的成果相比,男人的身手着实有些不够看。不过几个回合,便被阿淼按在了车厢的角落里。
“收手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贾臻真皱眉看着他。
“无谓的牺牲?”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安静的小巷里显得有些渗人,“我们才是拯救镜子国的人!”
“嘭!”一声响动,火光骤然自他体内燃起。
阿淼急速后撤,才勉强未被烫伤。
那人顶着一身的烈火站起身子狂笑,仿佛火焰并不能伤他分毫。
“我们的刺杀并非是想要你的性命!镜子国不能失去你,但我们得警告你!踩着火光与人命推行的法案,即便成功了,你依旧是镜子国的罪人,是杀人凶手!”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大火逐渐丧失了生命力,微弱地蜷缩在人的脚下。
“哇!!国王在偷偷放烟花。”几个看到火光追过来的孩子,在巷子口处被人拦住。
贾臻真远远地望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脚边逐渐平熄的火光,极轻地叹了口气。
“以人命作警告,未免过于奢侈。”
“阿淼,回去吧。”
花车消失在寂静的巷子里,追花车的人却在热闹的街头失魂落魄。
随亦可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贾臻真之间犹如天堑的差距。
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去了布莱尔庄园打工,根本不会和贾臻真这样的人物有任何交集。
无论是在镜子国还是在原来的世界,他一直都是社会的最底层。
没有家世、没有钱财、没有人脉资源,只能混沌而麻木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他想起那几日在主楼照顾贾臻真时曾无意中听到,有关法案推行遇到阻力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贾臻真的工作很高级、很重要。但那个时候贾臻真就在他旁边,他不觉得他们之间离得很远。
可现在不一样了。
阿淼出面阻止了他的靠近。那一定是贾先生的命令。
如果是贾先生决定要保持距离,那他是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的。
这可一点儿都不公平。明明他想远离贾先生的时候,贾先生总是能轻易地靠过来。
“失魂落魄地,想什么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随亦可的思绪,他向着道路两旁张望,目光越过嬉闹的小孩子和腻腻歪歪的小情侣,落到街边一处怪异的卖花的小摊上。
他盯着那摊主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舒、舒先生?”
舒究今天穿得也很漂亮,灰粉色的卫衣搭配一件灰色的小短裙,脚下瞪着一双同色系的短靴。
他对随亦可招了招手,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小板凳让他坐下。
“舒先生怎么会在这儿?”随亦可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瞟他一眼,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喏。”舒究用下巴指了指摊位上的奇花异草,解释道,“这是我最新研究的品种。本来想拿到国王的生日宴会上,艳惊四座的。”
随亦可这才想起来,管家曾跟他说过,舒先生精通教育学和医学,就连园艺学也颇有涉猎。
可,随亦可端详着眼前的几盆花,它们既不硕大也不鲜艳,甚至有些黄不溜啾,萎靡不振的模样,可这涉猎得也太浅了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舒究面露不满地瞪着随亦可。
“没有没有。”随亦可连连摆手,“只是觉得这些花还都挺有特色的。”
“你在撒谎!”舒究贴近随亦可,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撒谎这个罪名可太严重了。随亦可真的背不动。
“我没撒谎!”他将目光转向那堆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试图为自己辩解,“我看那盆高高瘦瘦长得特立独行的小草就很有特色啊!”
“哦。”舒究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是我研究的新品之一。我在食人草的基因上转录了含羞草的部分性状,本想着它能增强自身的反应能力和咬合力,没想到影响了它自身的粘液分泌。”
舒究说着伸手从半空中捉了只飞虫,放到食人草的捕虫夹中,并邀请随亦可凑近点儿观察。
只见食人草的捕虫夹果然紧紧夹住了小飞虫,并开始分泌粘液。但没一会儿,紧紧闭合的捕虫夹便松开了,被困了半天的小飞虫再次露出头来,全须全尾,完好无损。
“是的。它的消化液不具备腐蚀功能了。”
随着舒究的话音落下,随亦可看见那个小虫子在捕虫夹里扑动了几下翅膀,将粘液甩出去后,又扑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在两人面前盘旋了几圈,仿佛在谴责他们的恶趣味,没一会儿便飞走了。
直到看不见那只小虫子的身影,随亦可才回过神来,十分崇敬地望着舒究,“虽然是没有用的创造,但舒先生真的好厉害。”
舒究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虽然在他眼里,随亦可是个撒谎惯犯,但这次他敢保证随亦可说的是实话,他对自己的认可是真的。
“这没什么。”舒究笑着摇摇头,“我也只是无事可做,闲得慌罢了。倒是你,刚刚那副表情是为什么?”
“啊......”随亦可露出标准式的假笑,“没什么。”
毕竟舒究先生极有可能暗恋贾先生,若是告诉他自己的坏情绪是因为贾先生,舒究先生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舒先生现在看起来,敌意好像没有那么重了。
是因为刚刚那句夸赞吗?
舒究看他又是一副想要说谎的样子,也不抓着这个不放,又问起别的。
“我听说,你是和裴小保一起过来的。他人呢?怎么不陪你?”
“我之前病了。不想拘着他,便让他自己出去玩了。”
“呵。我说呢。”舒究冷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他去哪里玩了?”
单纯的随亦可摇摇头。
舒究靠近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地下酒吧。”
说完,也不顾随亦可呆滞又震惊地表情起身,开始收拾他的奇花异草们。
“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带你去玩玩。”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没去过吧。”
“那里面玩挺花的,我自己也不爱去。但既然你没去过,就当带你去涨涨见识了。”
“反正我猜裴小保是肯定不会带你去的。”
“起来!”说话间,舒究已经将东西收拾好搬到路边一辆敞篷的小货车里了。
他将随亦可拽起来,从他屁股下抽出小板凳,同样放进了车里。
上车前,他对还在原地怔愣的随亦可摆了摆手,“你病好了吧!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天我们就在这里见吧。”
“我先走了,明天见!”
小货车在热闹的街上缓慢离去,随亦可扔站在原地。
玩得很花的酒吧是什么样子的?
裴小保不是在追我吗?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一个曾经只去过清吧的老实人,要去玩得很花的酒吧了?
去玩还是去被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