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厂五年,云思浅不是没有遇到过泼脏水的情况,只是敢将脏水泼到她头上,这还是第一次。
告状讲证据,而这些尸体身上的刀伤手法精湛,确实是很好的证明,若是置身事外,哪怕云思浅自己都会怀疑这些人是她杀的。
能有这样刀法的,在暗厂只有魏陵州、她和燕东广。
燕东广不喜杀戮,极少出手。而魏陵州也不会无故杀人。她瞥了魏陵州一眼,浅浅的瞳孔闪烁微光,略带求助,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阿浅,你自己说。”
魏陵州的声音平静却很有力量,云思浅心里登时有种释放感,抬眸,只见朗缨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既然魏陵州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云思浅,并不解释,也懒得据理力争。
岂料这时,朗缨忽然站出来:“阿浅,你就承认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包括魏陵州,冷静的神情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云思浅心底一阵疑狐,却见朗缨脸上的为难之色,像是要将什么天大的秘密公之于众。
直到朗缨拉起她的双手,说出那句令她心脏顿了几息的话。
“其实你一直在蛊王房里对不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不敢告诉大家,可是阿浅,既然你不愿意让高壑贵女顶替你的位置,为何不说出来呢?”
这下听清楚了。
哪怕大家都觉得云思浅不配做蛊王的正妻,只有前来结盟的高壑贵女才配得,但朗缨这三言两语,也足够洗刷掉她杀人的嫌疑。
朗缨对魏陵州道:“主上,近日那些潜伏于千蛊门刺客蠢蠢欲动,虽然我们抓获了一些,却不知还有哪些隐藏在我们之间,若这些刺客突然发难,大肆屠杀我们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魏陵州没有回话,云思浅余光扫过,却感觉男人看朗缨的眼神有些复杂,具体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当晚,云思浅跟随魏陵州回到蛊师殿。
进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抱住他。
许是方才人多口杂,说不定还有刺客混在其中,他也不能太过偏向她。
魏陵州抚摸着怀中的墨发,一下又一下顺着捋:“浅浅,你有心事?”
尽管她知道他武功深厚,即使被蛊毒反噬,也可以轻松解决。
怀中女子的肩膀在抖,那双搂紧他腰的手臂又紧了紧,像是在对方才抛下他的行为道歉。
“别想那么多,无论本王何时迎娶高壑贵女,你也离不开我,不是吗?”魏陵州用手掌抬起她的下巴,“浅浅,你能为本王做任何事吗?”
云思浅淡淡应了一声,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主上,不要把我卖给风教主。”
半空中的手一顿,片刻后落在她的后肩。
黑暗中,二人的呼吸一张一弛。
纵使如此贴近,也猜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
云思浅觉得自己像一只想翻出围栏的兔子,而她往外翻一圈,他又会再次竖起高墙,让她无路可走,只能依靠他。
她嗅到男人中衣里的蛊酶味,闻着闻着,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耳畔响起磁性低沉的声音,“傻瓜,我怎会将你卖给他。”
***
比武大会如期举行。
三大派的奴隶争相比武,都想为自己争一个好的前程。
台下是三大派首领,这三个男人掌握着西澜的权力,分域而治,追随者趋之若鹜,挤破头也想分一杯羹。
风铃摇晃,身如扶柳婀娜多姿的美人鱼贯而出,各个端着铜盘,为三大派首领敬酒。
仔细一看,这些美人全部是魇教信徒,即使是奴隶之身,但平日里在主人的庇护下,皆是千娇百媚。
酒过三巡,一位美人掠到脚边,丝绸裙摆撩过男人的长靴:“蛊王殿下,酒凉了,奴家为您温上。”
谄媚娇羞的嗓音,使人骨头酥软。
“放下。”
魏陵州端着羽殇,一抬臂,躲开美人的攀附。
他的声音拒人于千里之外,听不出一丝情绪。美人娇嗔了一下,正要触到他的袖口,被一只冰凉的玉手拦住。
“我来吧。”
一个下半张脸覆着黑纱的暗卫走来,点燃了黑炭,上前温酒。她一来,就挤掉所有冀图靠近他的美人。
对面的黑帆旗上涂着“魇”字,正中间坐着一位淡粉狐裘的男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云思浅抱紧怀中的酒壶,却感觉背后有一双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察觉到自己的东西被猎人盯上,魏陵州看向云思浅,脸色一沉。
只见她乖顺地跪下,上半张脸冷白,不施粉黛,抬眸的那一瞬,瞳色很浅,微风敛起乌黑的发梢,侧颜好似琉璃一般纯净。
然而,她身子单薄,明显看到微微颤栗的后背。
温好酒,她端着丝丝热气的羽觞,递给男人。
指尖触碰之时,他反手握住她的细腕,稍一用力,酒水溅在桌上。
“……”
她蓦然一颤,被抓着,一动不敢动。
男人僵持了两息,随即将黑貂大氅里的手炉掏出来,塞进她僵硬的手里。
远远的,温柔磁性的嗓音响起,“美人,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委屈了你,何不来本教主这里?”
此人乃魇教教主,风宴臣。
这样公开挖人,着实嚣张。但是对于奴籍人来说,他们没有说不的权力。主人没有开口,她就算吓得尿裤子,也不许说话。
云思浅下意识望向魏陵州,低头一看,果然,男人的指尖敲击三下扶手。
四目相对间,浅眸中噙着晶莹剔透的光,无辜地摇了摇头。
原来,他就是朗缨口中的魇教教主,风宴臣。
魏陵州道:“千蛊门的人,不劳风教主费心。”
“蛊王一向不爱女色,只可惜了这些袅袅之资。”风宴臣抱着暖炉,勾唇一笑,“只是本座有一事不明,千蛊门的女子,为何遮脸?”
魏陵州冷冷侧目。
很快,云思浅抢了话:“风教主,奴相貌丑陋,恐污您眼目。”
风宴臣抿了口酒:“蛊王真是金屋藏娇,这么标志的身段,能丑到哪里去?”
她环顾一圈,却发现朗缨不见了。明明方才还在旁边,怎么转眼间就跑了。
云思浅抿唇,抱紧暖炉。
要说这三大派首领,也是各有千秋。
天仞宗主乃是一位长须老者,正是慕容天仞。他们宗门里每个人脸上都画着色彩不同的脸谱,从来不以真面目对外人,因此,有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神秘感;
魇教教主生性放荡,喜好及时行乐,豢养无数美艳女信徒;
天仞宗极为刻板,严遵训规,从不近女色。派规严格,慕容天仞不许门派弟子私通,必须明媒正娶,恪守规矩。
而魇教信徒,无论男女,只要过了弱冠,每个人在外面都有几段风流烂账。信徒夜夜笙歌,弹奏淫词艳曲,□□之事屡见不鲜。
喝得差不多了,慕容天仞说:“准备开始。”
比武正式开始。
逐林卫的人陆陆续续上场时,魇教信徒和天仞弟子们全部开始应战。
无论台上台下,大家各怀鬼胎,整个赛场被一股黑压压的氛围所笼罩。
云思浅的心思却不在比赛上,而是认真观察天仞宗的地形。
她记得昨夜与魏陵州商量好的事情,整场比赛结束后,她会提前做好准备,在夜里潜入天仞宗的金库。
击鼓声起起伏伏,在一众欢呼中,台上一个天仞宗的男人,对战逐林卫的女暗卫。
第一轮男人赢了,也飘了,竟当着魏陵州的面,堂而皇之羞辱女子:“想不到千蛊门竟有如此货色,可惜美人不该活在刀尖上。不如嫁给爷爷我做妾,还能摆脱奴籍,哈哈哈哈哈。”
看着男人猥琐的笑,女暗卫恶心地想吐,重新捡起地上的武器,就要冲向对手。
这一刻,云思浅尽收眼底,她摇了摇头。
整场比赛看下来,该男子确实更胜一筹,他计算好对手的招式,并在间隙中准备好了暗器,就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而女暗卫在已经连败的战况下负隅顽抗,只会受伤,而且魏陵州一向只宽恕强者,并不关心下属死活。
眼睁睁看着逐林卫的人被天仞宗羞辱,在场千蛊门的人脸色难看到极点,只是蛊王殿下还未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贸然与别的教派起冲突。
突然,一道黑影翩然掠过。
云思浅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台迎战。
她一出场,是黑纱蒙着眼睛的,飘逸的身影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云思浅翻身掠上台,身体腾空时“唰”地一声掣出佩剑,鞋面落到台上。
锃亮的剑身挡住飞向女暗卫的暗器,云思浅徒手接住暗器,随即剑指前方,面对对手时眼神坚毅:“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云思浅蒙眼不是第一次了,在场观众都以为她疯了,只有千蛊门的人才知道,她在前几个回合中早已判断出男人的武功深浅度,与他对战,十拿九稳。
这场比赛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天仞宗主眼见自己的人处于劣势,忍不住问道:“这女子是何人?”
魏陵州显然没有料到云思浅会出手,却也不至于失望,道:“不过是一个奴隶,不足为惧。”
“奴隶?我看不像吧。”风宴臣掸了掸身上贵气的狐裘,捻起一根银签,搅和着羽觞中的酒水,随即一个弹指。
就在云思浅腾空翻身的那一瞬,黑纱脱落,露出完整的容颜。
每一个五官单挑出来都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是格外出尘。
回眸的一瞬间,侧颜的轮廓层次分明,鼻梁纤细,一双浅眸清冷孤傲。
风宴臣抬眸,正与她对了个正着,不由感叹:“不愧是蛊王调教出来的人,果然身手不凡。”
谁知,二人对视的画面,被魏陵州的余光精准捕捉到,他面无表情,手一紧,羽觞出现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