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浅色眸子里噙着泪珠,充满不甘又带了几分示弱,明明在瞪他,却有些惹人怜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脏剥离出去,最后只剩下无助的窒息感。
云思浅抬眸看着魏陵州,咬着后槽牙:“是,我自愿。”
“既是自愿,你还有何不满?”
“……没有。”
“过来。”
魏陵州伸出手,施舍般的想要扶她。
云思浅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他,随即被他单手一带,揽入怀中。
“主上,主上,唔……”
云思浅被他按住,亲到难以呼吸,又无法抗拒他的强制动作,只能勉强迎合。
关于男欢女爱方面,魏陵州对云思浅早已驾轻就熟,五年的磨合让他们在身体上羁绊颇深,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云思浅知道方才他只是惩罚她,并没有尽兴,他在等一个契机,等她主动软下来,服从他,与他共赴云雨。
然而,她被他抱着,顺势搂住他的脖颈,斜坐在他大腿上。
这肩膀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大,只是此刻,她身体僵硬麻木,眼神发直,恍惚间又想起方才他粗暴的行为,双手猛地抵在身前,阻止他亲近自己。
见她有些抗拒,魏陵州搂紧她的腰往身前挪了一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怎么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就连心跳声都能听得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许这样的贴近,才能忘记那些谎言与算计。
云思浅与他对视了许久,低声说:“主上,我们这样不好。”
“有何不好?”
“若将来主上的妻子过门,她会照顾主上,也会诞下可爱的孩子,我算什么呢……”云思浅说着说着,夹杂了几分哭腔,“阿浅不想主上为难,也不会纠缠主上,若哪一日您要成亲了,一定要告诉我。”
视野模糊一片,倏尔,带有厚茧的粗糙指腹刮了刮她的眼皮,泪珠淌落。
虽然磨得痛,但那手是温热的。
“浅浅。”
“……”
“人活在世上,许多事情不由自己,你明白吗?”
“明白。”云思浅接着说,“可是,也许还有其他办法,或者说,我们没必要跟高壑联盟,只需每年给皇浦纳贡……”
话没说完,魏陵州抬手,轻轻挡住那些即将涌出她嘴的说辞。
半响,魏陵州摇了摇头:“太迟了。”
“可是……”
“别问。”
“……”
“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他抚摸着她手腕的勒痕,“是本王冲动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可以养雪莲吗?”
“不能。”
“主上!”
“你喜欢雪莲,本王也喜欢它,难道你想夺人所爱?”
“……”
“好吧,以后允许你经常来喂它,它的衣食住行都由你来负责。”
“多谢主上。”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云思浅知道魏陵州是在给她台阶下,且这个台阶来之不易。
她收敛了情绪,将所有话吞进肚子里,随即被他往蛊室深处去带。
这间蛊室是地下的,因此容纳的地方比想象中大了很多,只是平时魏陵州不许她往深处走,也不许她发现更多的秘密。
云思浅想不通,为何这次魏陵州如此大度,难道要让她参观自己的伟大杰作?
而事实果真如此。
进入另一间更为隐蔽的蛊室,云思浅吓得腿软,当场尖叫出来。
这里有用活人炼制的蛊,几个活人已经垂死,大概就是被捕的刺客,被魏陵州关在这里,不同的人,脸上呈不同颜色,他们宛如牵线木偶,生死由不得自己,只能成为蛊毒的奴隶。
从面相上可以看出,这几个刺客有高壑人,也有皇浦人。
蛊王真是招人恨,他的仇家哪怕跨越千里,也想冒险杀他。
魏陵州走过去,微微一笑。
虽然云思浅知道魏陵州炼蛊时肯定很变态,可是如此可怖的画面摆在眼前,还是感觉毛骨悚然。
但凡被魏陵州看中的身体,他就会想方设法得到,然后用来炼蛊。
云思浅知道,这也包括她。
伴随着绝望般的嚎叫,云思浅看到其中一个刺客的动脉断裂,泛黑的毒血汩汩淌下。
刀刃处残留的黑血,魏陵州闻到血腥味,满脸嫌弃摇了摇头,在刺客身上其他地方蹭干净,语气温柔又残忍:“我也不想的,谁让你犯了错呢。”
他盯着手里的刀,道了句:“这把刀送你了。”
电光石火间,飞刀甩出,狠狠扎入皮肉!
刺客彻底成为被蛊毒操控的活死人。
云思浅不愿再多看,她往里走,前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走近一看,发现此处燃烧着三座熏炉。
炉边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各个级别锦衣卫腰牌、带有玄门司标识的朝服、御赐的武器、传授军纪的文书。
一切与锦衣卫有关的东西,全部被丢进焚炉里。
云思浅心想:看来魏陵州真的很恨锦衣卫,已经恨到扭曲了。
烟雾缭绕,弥漫着的腐尸与蛊毒混合的味道,使人作呕。
这时,一朵鲜艳的紫花映入眼帘。
她从男人手里接过一看,却发现是假花。
“好漂亮,主上,这是什么花?”
“罂粟。”
听到这俩字,云思浅指尖一颤,罂粟花掉在地上。
罂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云思浅从未见过,但这玩意儿早已臭名远扬,且当年就是因为这花,使数以万计的夏清族胞饱受摧残。
云思浅还在幼年时候,就想烧掉鸦国的整片罂粟圆,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最要不得了。
这一刻,她顾不得卑贱的身份,扬了扬下巴,“莫非主上也与那些鸦国人同流合污,用罂粟残害同胞?还是说,千蛊门每日引进的货物里早已掺杂了罂粟,为了钱做这样的生意,值得吗?”
魏陵州明显一愣,笑道:“你说呢?”
云思浅摇头,不言。
“如今我魏陵州不是朝廷命官,一个乱臣贼子想做些什么,谁敢阻拦?”
云思浅正要开口,随即魏陵州道:“放心。”
“彪哥曾经潜入鸦国援救被困的夏清人,他烧毁大片罂粟圆,并在皇浦边境线销毁几十吨货物,他是本王的兄弟,所以罂粟的生意,本王不会做的。”
魏陵州捡起假的罂粟花,捧在掌心看了最后一眼,丢进焚炉。
“最近,我总是梦到十年前,跟你们一起,在玄门司。”魏陵州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彪哥,你看啊,这火烧得多旺,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吧。”
良久,他忽然间哈哈大笑,眼圈泛红,仿佛能笑出眼泪。然而他笑得夸张,笑到最后,却转为崩溃般的喘息。
这副样子诡异至极,云思浅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啪!
一只大手握紧桌沿。
魏陵州险些倾斜,因为撑着身体,以至于没有倒下去。
他捂着半张脸,喉咙里发出沉闷扭曲的呻吟,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思浅胆战心惊,怔愣地连连后退。
“浅浅,别走!”
魏陵州依旧捂着半张脸,“我被蛊毒反噬,太痛了,帮帮我。”
“不!不……”
在云思浅的记忆中,魏陵州永远是最强的,即便他从炼狱中走出来,被鬼火灼烧了心脏,还给身体烙下无数伤痕,但无论经历过何等磨难,都无法将他击垮。
这么强大的男人,怎么可能向她求助呢?
就算他真的被蛊毒反噬,她如何能帮得了他?
拳头一紧,她不再去看魏陵州,转身就跑了出去。
走出蛊师殿,终于呼吸顺畅了。
在那间蛊室待过,会丧失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夜还是一天,但她逃出来没多久,却看到在前面黑压压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还有几分腐尸味道,暗卫们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云思浅拨开人群。
入目竟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的身上有明显刀器落下的痕迹,而且凶手手法精准,刀刀致命。
云思浅蹙眉。
难道是那些刺客干的?
显然不是,刺客已经被魏陵州用来制蛊了,没机会出来杀人。
这些尸体一看就刚死没多久,而且还穿着暗卫服,估计是暗厂的人,若一定要怀疑,那肯定是组织里出了内奸。
她看了一眼那堆尸体,一阵眩晕袭来,下意识干呕,这里的味道令她恶心。
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反应这么大。
一个黑袍暗卫,满脸讥讽,从人群中走出来。
“指挥使,不如你给大伙讲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云思浅眯着眼:“恰巧路过而已,此事与我无关。”
“是么?”那人道,“我看,不像吧。”
“听你这意思,是怀疑我杀了他们?”云思浅道,“说话要讲证据,这么多弟兄都是人证,也是看着本指挥使方才路过,而这些人明显死了一阵子了。”
那人道:“确实无人亲眼所见,可是方才我已经给死者验过尸,那些刀伤手法精炼,在千蛊门中,有这么强刀法之人,除了燕师兄和蛊王,就是您了吧。”
“围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思浅回眸,却见魏陵州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
身披黑色斗篷,半束着发,几缕纤细的麻花辫一丝不苟垂在肩上。
他这副样子,与方才痛苦的模样判若两人。
“蛊王,属下要告发指挥使滥用职权,残杀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