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面生,是个八角侍卫。
在暗厂许多中层暗卫都有固定的职责,往往姓名是被模糊掉的,上层会根据每个人的编号调遣他们做事。
八角侍卫正是逐林卫的下层的人员,一般不会被蛊王直接调遣,他们平时行的委派,处理的杂事,都有特定逐林卫给安排。不过能从铁笼中厮杀出来,也是难得的上等货物。
云思浅敛眉:“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八角侍卫恭敬道:“是朗缨姐姐传话,蛊王有事找您。”
想来也正常。
朗缨时常会出去接一些私活儿赚外快,她工作效率高,从不出差错,所以对于出去接活儿的事。
魏陵州从来不干涉下属的私生活,只要不耽误工作,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走进训练室。
这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这个时辰暗卫们早已回到居舍就寝,极少像云思浅这样会在夜里练刀的。
刚从墓地里出来,云思浅方才沐浴过一番,身上的香薰是魏陵州最喜欢的。
来到西澜城之前,她擅长射击和剑术。
纹姨说她的身子骨弱,肉搏近战容易吃亏,导致云思浅在这方面能力缺失。
越是想逃避的东西,越会成为敌人击垮她的弱点。
直到做了暗卫,她才渐渐精进近战技巧,就连如今落在掌中游刃有余的刺刀,也是魏陵州教的。
哗啦哗啦——
训练室水池前,云思浅清洗着罡敖刀。
刃部的血腥味令她感觉恶心,洗多少遍还是有味,心底邪恶愤怒的野草蔓延生长。
她的刀术是魏陵州教的,罡敖是魏陵州送给她的。
而黑豹的血脏了她的刀。
太恶心了。
忽然,黑暗中响起一声“嗷呜”的嚎叫。
云思浅手一抖,回头看。
又是那只狼。
她紧紧握住刀柄,双眸血红,忐忑的心仿佛要蹦出来。
果然,魏陵州又放狼吓她。
他就是这样,明知道她害怕,却依然如此。
等了很久,魏陵州也不来。
云思浅忐忑地缩在角落,她出来时匆忙,衣衫单薄,冷得很,身边又有一头畜生,哪怕被魏陵州驯化,谁能保证不会咬人。
等了一个时辰,他都没来。
难道是有事忘记了?
想到魏陵州那天给她下了阴阳合欢蛊,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她坚信他有一些龌龊的心思,就像这只狼一样,伺机而动,凝视着猎物,却还未露出最凶残的獠牙。
现在月黑风高的,她真的惶恐。
云思浅掀开黑披风,雪白皓腕上捆着袖箭。
第一次使用袖箭就是魏陵州教的,这是她最擅长的暗器。
五年前魏陵州训练她的时候,云思浅就见识过这男人的手段。
得到袖箭的那次,正是魏陵州将一群不怕死的精英暗卫带到机关楼的那日——
为了训练暗卫的暗器水平,以及应对暗器的能力,魏陵州让他们亲自选择武器,进入危机四伏的机关楼。
机关密布,隐匿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暗器,肉眼却看不出来,必须用身体亲自尝试。
那次进入机关楼的人有两百个,出来的只有三十人。
堆积如山的尸体,全部装在麻袋里,顺着缝隙的血水往下滴落,流了一大片腥红。
魏陵州扫了一眼,冷漠地道:“一群猪。”随即他走到云思浅身前,掀开她的袖口,亲手将袖箭绑在她的手臂上。
云思浅是第一个走出机关楼的,得到赏赐理所应当。
魏陵州抬手,示意暗卫收拾干净。
……
实在耐不住了。
这个鬼地方没有热源,再不离开,她要冻死了。
云思浅离开训练室,决定去蛊师殿看一眼。
夜深人静,寝殿内熏炉燃着,暖烘烘的,却依然没有人,也不知道魏陵州去哪了。
云思浅甫一跨入,只见那团大大的毛球从床底下猛地翻滚身体,笨拙地朝她扑来。
“雪莲!”
云思浅猛地一颤,抱起满眼都是她的小猞猁,任由它在怀里蹭蹭。
“快,让我看看。”
她搂紧小猞猁,只觉得枯瘦如柴。
雪莲太惨了,瘦了好多。
它身上很干净,因为魏陵州要抱着它睡觉,他喜欢雪莲热乎乎的身体,却不许它脏,也不许它长出爪牙。
云思浅暗暗下决心,她要跟魏陵州谈判,她把雪莲要回去,自己养,雪莲太可怜,不能养在魏陵州身边了。
她抱着雪莲,紧紧抱着。
雪莲用小爪子摸她的脸,但是把爪子收得很紧,生怕伤到她。
倏尔,“咣”地一声巨响。
震耳欲聋!
云思浅腾地站起来,怀里还抱着雪莲,低头一看,却见满地碎屑,断裂残木。
仰头,窗柩破了个打洞。
冷风呼啸,拼命往屋里灌,下一刻,白亮的光束犹如一朵盛开的花蕊,向四面八方舒展,格外刺目。
云思浅瞳孔震颤。
她没有想到,魏陵州没回来,刺客却出现了。
眼前白亮一片过后,片刻后又是漆黑,强烈的光源交叠下,云思浅竟然发现,自己的听力在一点点下降……
这种暗器,白亮过后麻痹听觉。
没错,是无音符。
黑暗中的无音符最为恐怖。
周遭漆黑一片,只能通过感知力和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可若她中了此暗器,听觉就会下降。
混迹暗厂五年,云思浅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上次与新晋暗卫作战时,她主动蒙住眼睛,依靠听觉和感知力杀了他,那是因为她已经通过那个暗卫的前几场比赛,推断出他的武功深厚,因此她才无所畏惧。
可是眼下这位不速之客,却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云思浅知道自己开局就落于下风,不由得打起精神,她并未短暂失聪,也就是说,无音符剂量不大,不至于要她性命。
也许是冲魏陵州来的。
想要刺杀蛊王,却不料蛊王不在殿里,反而遇上他的指挥使。
云思浅撸起袖子。
“唰——”
一道穿云箭凌厉射出,耳边是空气撕裂的声音。
转瞬之间,角落处一阵闷响。
偌大的蛊师殿响起缠斗的声音。
云思浅的袖箭放空,只好掣出罡敖刀被迫迎战,借着熏炉微弱的光,她看清了刺客的身形。
这是个男人。
而交手的过程中,她感觉对方招式非常陌生,一看就不是千蛊门的人。
可是千蛊门把手森严,不法之徒若想混进来,必须打点好。
也就是说,千蛊门有他的卧底。
云思浅在内部习惯隐藏实力,但对上外人也就不隐藏了,直接用全力。
罡敖刀在指尖流窜,正要甩出,无意中她地盘不稳,蓦然被刺客抱住。
似乎有一团火在脑海中炸开。
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竟然一点也不排斥这具身体。
反而非常熟悉,像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你究竟是谁?”
云思浅心跳加速。慌的。
若被魏陵州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抱着,恐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几息,耳畔是森然的笑。
刺客制服了她,下一瞬,狠狠将她向前推,门锁拉开的碰撞摩擦声响起。
随即,刺客在云思浅眼皮子底下,举起方才她放射出的袖箭,向殿门一掷。
动作过大,以至于挟持她的手臂松懈了。
云思浅趁机脱身,转头一甩罡敖刀,刺入腰带,伸手接住刺客腰间的骆驼铃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殿门开了。
魏陵州刚进门,只见一支箭飞过——
事发突然,云思浅的手血肉模糊,索性不再管刺客,也顾不得疼痛,却坚持握住了那支扎向他的袖箭!!!
钻心的疼痛从掌心蔓延到全身。
汩汩滴血的拳头,逐渐变松。
血淋淋的箭坠地。
这一幕太有迷惑性了。
看起来,真的很像云思浅想要刺杀魏陵州,却临时反悔的惊悚画面。
刺客顺着破碎的窗,逃了出去。
咚——
心口.爆痛。
云思浅重重倒在地上。
仅剩的一支袖箭在手腕里,但是她没有用,这次并非她要隐藏实力,而是被迎面而来的男人吓得腿软。
魏陵州并非有意伤她,只是出于本能反应,以为她要刺杀自己。
本来就被无音符所伤,又被魏陵州踹了一记窝心脚。
罡敖刀坠地,云思浅口吐鲜血。
“主上,有刺客……”
她缓缓抬眸,看着阴影下向她靠近的男人,想到方才自己在救他,而他却抬脚就踹,丝毫不顾真相与否,先制服再说。
“天哪,怎么是指挥使!”
“指挥使怎么会刺杀蛊王殿下,这这这……”
“闭嘴,这蛊师殿哪有你说话的份!”
门口四个八角侍卫也吓得不轻,急忙跪下,若是魏陵州不允,他们就算尿裤子也不敢起来。
一阵嗷嗷声,雪莲跑过来,冲着魏陵州叫个不停,一副誓死护主的样子。
随即依偎在云思浅脚边,簌簌落泪。
云思浅望向其中一位八角侍卫。
想到今晚就是他给传的话,让她去训练室等蛊王的,也是唯一的证人。
她还未开口,那八角侍卫便上前跪好,哀求似的对魏陵州道:“是您让指挥使来的,她在训练室等了您好久,至于刺客,属下也没有看到。”
他说的是实话。
这么晚了,而且蛊师殿隔音,他们打斗声也不大,只是用暗器在打,尤其是在无音符的作用下一墙之隔,根本不知道里面打算了什么。
魏陵州没有说话。
云思浅抱紧雪莲,颤巍巍地抹点唇角的血,再一次向他投来渴求的目光。
“主上,您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