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阳令和罡敖刀,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凭借二者两两内力相互结合练出的武功,乃是武林界上乘武功,无论是世代武将的王宫贵族,隐匿于江湖的地下组织,还是武艺高强的绝世奇才,皆想得到这样的法宝。
当年先帝萧引刺杀夏清国前朝皇帝时,用的就是罡敖刀。后来此刀存于朝廷最大的办案的机关玄门司看管。
魏陵州在玄门司锦衣卫的位置上做了十几年,自然对那里的机关布局一清二楚。
十年前为了救出燕东广,他单枪匹马闯进玄门司,夺走罡敖刀,与昔日的同僚血战,踏着尸体,离开了这个曾经象征着信念与坚守的地方。
想当初,魏陵州弱冠就入了玄门司,他年少成名,曾经也是个赤诚少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黎民百姓,抓遍天下贼人,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后来他得到了什么?
冤枉他的人,比谁都知道他有多么冤枉。
黑锅他背,牢狱之灾他受,好处别人捞,尽心尽力十几年,最后给别人做嫁衣。
赋阳令是摘星国师献给先帝的至宝,本该世代传给夏清国历代皇上的,却落到慕容天仞手里。
如今两件宝物都在西澜城,而且这里毗邻多国,巫术屡禁不止,还有西澜王旧部,以及魏陵州之流的朝廷钦犯。
难怪萧驭之称帝后,对西澜城格外忌惮。
云思浅看着地上的尸体,手里的刀。
想到方才自己就是用罡敖刀杀了黑豹,免不了心底一阵畅快,简直比喝了世上最烈的烈酒还要爽!
棺椁里的人叫死小菓,是黑豹的走狗,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在西澜这种混乱之地,有亲爹罩着的,做了什么腌臜事,也是高枕无忧。
黑豹是个猥琐的好色之徒,死小菓一群人贪财,跟在黑家身后跪舔,主子吃口肉,他们跟在屁股后面张着跟马桶一样的嘴,也想捞口汤尝尝。
这些年他们帮黑豹干了很多事。
许多女子都命丧于他们之手,一个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奈何奴隶和平民生来就是王侯将相杀戮人生中的垫脚石,他们犹如棋子,亦或是蝼蚁,不受尊重,只能哑巴吃黄连,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自己却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黑家权势滔天,花一文钱就可以粉饰太平,受害者家属以泪洗面,也只能关起门来哭,真的太惨了。
死小菓之流虽然跟着大哥有汤喝,但是背景不够,黑豹犯了大事,就被拉出来顶罪了。
而现在,云思浅手持罡敖刀,先捅了黑豹几刀,又将他的牙全部打碎,塞进死小菓的棺椁里,这样就没人发现了。
只可惜,被他坑害过的可怜人没有看到这一幕。
打扫干净以后,云思浅离开了坟堆。
然而,她这个举动,被躲在暗处的两个人从头看到尾——
淡粉色披风的少女露出酒窝,小嘴甜得仿佛吃了蜜饯,跟在男人身后,望着前方那道翩然远去的黑影,指了指道:“阿浅逃走啦。”
男人看着那道黑色背影,目不转睛。
他一袭纯白色贵气狐裘,身量颀长,一双融合了刚与柔两种气质的桃花眼,眼尾微挑,像猫,虽不硬朗,却英气感十足。
乌黑长直发丝垂绦,颈部系金银项圈,内里红色滚边白袍,手腕清脆的铜铃碰撞声。
见他如此着迷,朗缨恨铁不成钢,笑骂道:“看什么看,魂都看没了?”
风宴臣轻叹一声,保持着远眺的姿势:“像,太像了。”
朗缨摊开手里的画卷,敞开。
水墨画里是一位栩栩如生的美人,冰山下圣洁纯净,淡绿色长裙飘飘欲仙,宛如雪莲花。
看着画中美人,朗缨摇了摇头:“再像也不是莲妃娘娘,只是没想到,萧驭之竟然能让阿浅远嫁西澜和亲。”
五年前,西澜王被魏陵州斩杀,紧接着风宴臣带着一批人马闯入西澜王殿。
那时的云思浅已经被褪去嫁衣,披着残破不堪的乞丐服,脸上脏兮兮,带着桎梏,缩在角落。
但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是萧驭之发卖和亲的贵妃。
半年后再次于千蛊门相见,云思浅带着面纱,她已经成了暗卫,但风宴臣依然从她的神态和眉眼中可以认得出来。
“自从莲妃娘娘去世后,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笑了。”
朗缨看向风宴臣。
她窃取的那封发卖云思浅的密信,其实是魏陵州给慕容天仞的。
被朗缨用雌黄修改后,买方变成了风宴臣。
朗缨:“魏陵州发现信丢了,就又拟了一份。他生性多疑,恐怕该信落人之手。不过,阿浅看到那封密信,还是挺难过的。”
风宴臣:“她会难过,说明暗厂这些年,并未完全被驯化。蛊王想利用比武大会制造纷争,让云思浅落到慕容天仞手里,然后给自己提供情报。”
朗缨:“为了那些萨旦教徒?”
风宴臣颔首。
回忆起十年前,西澜王放任萨旦教徒祸害西澜百姓,已经激起民愤。
蛊王打着‘解放西澜奴隶’的名号,带领三大派血洗西澜王殿,只是众人不知,蛊王此举,并非扼杀萨旦教派,而是利用。
不幸的是,西澜王的势力瓦解后,慕容天仞趁机收留了萨旦教徒,藏在宗门内。
萨旦教徒已经被教义摧残成魔鬼的俘虏,崇尚此等歪理邪说的萨旦信徒,虽然丧失人性,却容易掌控,且扩散力极强。
魏陵州要扩大暗厂,必须铤而走险,争夺萨旦教的掌控权。
同样的,慕容天仞也想利用萨旦教,为天仞宗兜底。
二者相斗,谁都想得到萨旦教信徒。
对于千蛊门统领来讲,若将一人卧底于天仞阵营,获取秘密情报,与同僚里应外合,取胜几率大大增加。
有了祁先和段离的前车之鉴,魏陵州警惕性更强了。
再加上他对云思浅有所提防,于是在她体内已经含有蛊毒的情况下,再次给她种下阴阳合欢蛊,将她变成双蛊之人。
阴阳合欢蛊与情蛊相似,却与传统情蛊不同。
传统情蛊是控制心神,使女子深爱一人,且忠贞不渝。
而阴阳合欢蛊,乃是利用了女子的弱点,让她在身体上离不开一人。
为身体所困的女子,更易为情所困。
情蛊在体内发作时,就会无条件为自己最“爱”之人卖命,永不背叛。
然而,魏陵州万万没有想到,凭借朗缨暗中搬运,如今他下给云思浅那阴阳合欢蛊的蛊虫,是风宴臣的精和血喂大的。
“蛊王才不管老百姓死活,他想得到萨旦教残余信徒,为他扩充暗厂。”
朗缨又道,“你放心。那阴阳合欢蛊,我早已为你调换,如今阿浅体内的精血是你的,蛊王无法控制她。”
风宴臣转身就走。
朗缨:“萧六,你去哪?”
“没大没小地喊啥呢?我是你主子!”
风宴臣一脸戏谑,跟逗自家妹妹似的:“你做事从来不出错,我有何不放心。”
是的,朗缨做事从来不出错。
她曾是六皇子萧寅臣的大宫女,皇浦政.变时,她一路护卫、追随主子来到西澜。
而萧驭之从皇浦皇宫夺嫡中杀出来,坐上太子之位,杀了那么多皇子,唯独没有抓到萧寅臣。
后来萧驭之做了皇帝,从民间寻到与莲妃容貌相似的云思浅。
夏清还未分裂时,先帝萧引为征服西澜,强娶了西澜被奉为冰山神女的贡女为莲妃。
冰山神女是西澜土著的信仰,迫于先帝淫危,才不情不愿献出。
后来西澜与皇浦矛盾激化,无数西澜族人皆对此事不满。
若选一位“冰山神女”还给西澜人,可保一时太平。
于是,萧驭之上位后,为了稳定动荡的西澜,大度地将云思浅献出。
朗缨说:“在皇浦你是主子爷,在西澜你是魇教主,但是在姑奶奶这里,你永远是萧六。”
风宴臣“嘁”了一声,随即道:“走吧,回梦魇堂。”
外人面前喊主子爷,私底下从来都是萧六。
萧六皇子是莲妃的儿子。虽不是嫡出,却自诩血统高贵,总比萧驭之这个一个宫女所生的庶子强了百倍!
朗缨从小被莲妃娘娘养在身边,本来想配给儿子做妾,可是朗缨说自己不做妾,后来就成了萧六皇子的大宫女。
萧六皇子离开京城时,朗缨一路护卫,其余几个宫女也都是训练过的,路上为了活命,他们曾装成一夫多妻。
千难万险后回到西澜城,这里是莲妃的故乡,萧六皇子认为这才是他该呆的地方,随后利用母亲给的财产,一手创办了梦魇堂。从此,更名风宴臣。
朗缨:“你说阿浅,她是细作吗?”
风宴臣:“定罪是讲证据的,目前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云思浅是萧驭之的细作。”
朗缨:“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了安抚西澜,竟然将枕边人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他怎么舍得呢。”
风宴臣:“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皇家名誉。十年前,魏陵州为了救出燕东广,将她劫走,不就是打萧驭之脸么?”
回想当初的情况,风宴臣也不清楚。
只知道那时口口相传,魏陵州和云思浅两人在山洞里呆了三天三夜,萧驭之赶到时,是抱着她出来的。
云思浅衣冠不整,身上都是血。
也不知道俩人发生了什么。
“萧驭之想坐稳皇位,注定孤家寡人,至于魏陵州,他想得到的东西,拼了命也要得到。不过……”风宴臣勾唇一笑,“她是我的。”
朗缨:“你是真心喜欢阿浅,还是因为她的容貌像极了莲妃娘娘?”
风宴臣:“重要吗?”
朗缨耸耸肩:“就怕蛊王不放人。”
随即她白了他一眼,补充一句:“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将来她入了梦魇堂,不要虐待她。阿浅,已经很可怜了。”
“你和她?”风宴臣笑了笑,“送你去做暗卫,想不到你还和别人培养出感情了。”
“害,人总要有朋友的吧。”
“罢了,只要她肯离开魏陵州,我当然不会为难,还会给她很多好东西。”
风宴臣撸袖子,露出手臂上满满的血红淤青,一块一块落在雪白皮肤,哪怕看一眼,都使人后背发凉。
他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已经没有几日的阳寿了,若能在临死前与她风流快活,也算不枉此生。”
“如果阿浅不喜欢你呢?”
“她不喜欢,我就宠她,往死里宠,宠到她爱我为止!”
***
杀了人,挖了坟,难免吃不下饭。
一连三天,魏陵州也没理她。
看到那些坟堆,云思浅不禁想起了祁先。
她颤抖着手,从榻底掏出刻着祁先名字的灵牌,视野缓缓模糊。
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一件件带血的白衣丢在银盆里,血水化开。
躺在榻上。
一双浅瞳缓缓闭合。
是报应吗?
梦中,她竟然回到第一次被魏陵州拉上床的画面。
压抑的画面挥之不去,他极尽羞辱在耳边低笑:“浅浅,腿再分开点……”
简直是噩梦。
当她吓醒时,密密麻麻的冷汗冒出,被褥湿漉漉的,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周围,挥之不去。
冷,好冷。
西澜城的西北边境,虽然已经开春,但还是非常冷。
待她意识清醒,才发现眼前大片大片血红印记。
竟然这样在睡梦中吐血了。
忽然,外面有人通禀:“指挥使,蛊王请您去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