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谨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走进这个院子。

这里曾是她小时候常常来“冒险”的地方。

那时，院子并不像现在这般荒凉，她的母亲在这里种满了紫色鸢尾和白色的铃兰。

池塘里还养着许多来自布落尼星球的燕尾鱼，它们的尾鳍像彩色的婚纱，梦幻且美丽。

奚谨趴在母亲的膝上，听她唱着家乡的小调。

可惜的是，这些都早就不复存在。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的父亲，奚海盛。

他自私且卑劣，愚蠢但狂妄，毁掉了他身边所有人的生活。

奚谨心底翻腾起怒火，手掌下意识地攥紧。

这时，一阵呜咽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奚谨平缓了呼吸，朝着池塘走去。

在浑浊的池水里，她看到了此行的目的——那名雌性人鱼。

小人鱼平躺在水面上，双手捂着脸，哭得非常伤心。

她的体形瘦弱娇小，手臂纤细，能看到蓝色的血管和凸出的骨骼。水藻缠绕着她的身体，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

但让奚谨最惊讶的是，人鱼浅蓝色的鱼尾上遍布着大片的黑色斑块，看起来像是一条条扭曲蠕动的虫子。

人鱼做为星际上以美貌著称的生物，身体上有这么大的缺陷怪不得会被称为“残疾”。

所以人鱼中心才明知道奚海盛不符合领养条件，还将小人鱼推到了这个火坑里。

奚谨在心底冷笑。

果然人鱼中心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个老样子。

……

伊利亚哭了一会儿，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晕。

她胸膛剧烈起伏，然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好难受，”她喃喃着，眼睛无神地看向天空，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一只纤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间，随即她的身体被人腾空抱起。

伊利亚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被那人按在了怀里。她惊惧不已，奋力想要反抗，但微弱的力气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害怕地瑟瑟发抖，想要尖叫求助，但烧哑了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奚谨把小人鱼抱进怀里，才发现她是这么轻这么小。

“别怕，”她试图安慰，但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小人鱼在她的怀里抖个不停，无声呜咽的模样可怜得很。

人鱼体温偏低，但这小家伙浑身滚烫滚烫的，一看就是发了烧。

奚谨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把她抱上岸。

奚谨托着小人鱼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肩膀，对一旁的老管家道：“去叫一个人鱼医生过来。”

老管家应道：“好的，大小姐，我这就去请。”

奚谨一路将小人鱼抱回了别墅，然后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小人鱼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生病，已经陷入了昏迷。

奚谨将凌乱的发丝拨开，才看清她的长相。

巴掌大的脸，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人鱼的生长期和人类差不多，也就是说，眼前的小家伙还是个未成年。

奚谨很清楚奚海盛领养人鱼有着肮脏的目的，好在因为这条丑陋的尾巴，才让小人鱼逃过一劫。

医生赶来还需要时间，奚谨给小人鱼做了个初步检查。

除了发烧外，小人鱼显然还严重的营养不良——头发干枯，没有光泽；鱼尾上的鳞片非常稀疏，稍微一碰就掉下来了几片。

奚谨没养过人鱼，毕竟这种柔弱的生物在她看来就是意味着麻烦。

但她也没冷血到见死不救，所以她思量着把这小家伙身体养好了，再安排她的去处。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老管家带着一名棕色短发的年轻女医生走了进来。

“大小姐，这位是佩格医生，”老管家向奚谨介绍道。

奚谨微微颔首，没有做无意义的寒暄，直接道：“麻烦您过来看一下她的情况。她有点发烧，别的我判断不出来。”

佩格医生点了下头，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她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拿出一个微型诊疗仪，快步走到床边，将仪器对着床上的小人鱼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数据要稍等片刻……但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不太乐观。”

佩格医生虽然极力掩饰，但扫向奚谨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带上了责备。

她知道许多主星上的权势们把人鱼看成宠物和取乐的玩具，但这哪里是养鱼啊？简直就是虐待！

枉费她当初还在网上替这位奚少将说过好话，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这种人渣。

奚谨自然察觉到了这位女医生对自己的不满，但她并不在意，也懒得理会。

几分钟后，检查结果出来，那一片红色的箭头，不用佩格医生解释，奚谨也能推断小人鱼的身体非常糟糕。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奚谨问道：“要怎么治疗？”

“吃药，不过她身体太差，见效慢，副作用大，挺不过去可能就……总之，我不太建议。最好是泡治疗仓，只要多泡几天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佩格故意把吃药的选项排除，留下价格高昂的治疗仓。

一方面是因为小人鱼的情况着实糟糕，另一方面也是有心想要让这位奚少将出点血。

奚谨听完后，决定道：“那就治疗仓吧。”

佩格心下一喜，生怕奚谨反悔，立刻道：“我这就安排！”

在给小人鱼注射了一针退烧药后，佩格医生便匆匆离开。

奚谨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见小人鱼表情舒展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温度降下去了。

她看向管家，问道：“佩格医生是你从哪儿请来的？”

老管家支吾了片刻，回道：“从C区的一家私人诊所请来的。”

人鱼中心几乎垄断了所有关于人鱼的事物，也包括人鱼医生。

然而，当老管家向人鱼中心表示需要一名人鱼医生上门治疗时，却遭到了拒绝。

他们说，詹将军家的人鱼身体不适，人鱼医生们都去了那边会诊，现在腾不出人手。

老管家没办法，只好四处打听，没想到佩格医生主动找上了门。

这位佩格医生自称是从陶菲里克医学院人鱼系毕业的高材生，曾经在人鱼中心任职。

老管家看了对方的学历证明，想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就把她请了过来。

“做的不错，”奚谨难得夸奖了一句。

老管家顿时脸上笑开了花，“谢谢，大小姐。”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佩格医生发来消息，说她已经借来了治疗仓，让奚谨安排人去搬。

听到治疗仓是“借”的，奚谨挑了下眉。

治疗仓确实价值不菲，购买必须经过审批，不过佩格医生的诊所也着实寒酸了一些。

然而，当治疗仓运来时，奚谨才知道，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眼前的治疗仓破破烂烂，哪怕扔到垃圾堆也一点都不突兀。

奚谨找到治疗仓上的批号，发现它竟然是三十年前生产的老古董。

看着佩格医生插上电源，用力拍打治疗仓的外壳，过了十几秒感应灯才亮了起来，奚谨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用它给小人鱼看病，靠谱吗？

面对奚谨的质疑，佩格医生不满道：“你别看治疗仓型号老旧，但功能还是完好的。而且，治疗最关键的是修复液，而不是治疗仓。”

“抱歉，”奚谨看向床上又发起高烧小人鱼，“我只是担心治疗效果，毕竟她好像变得更虚弱了。”

听奚谨这么说，佩格医生连忙又给小人鱼做了个检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将一管修复液倒入治疗仓，然后对奚谨催促道：“快，把她抱进来。”

奚谨按照佩格医生的要求将小人鱼稳稳地放入治疗仓，看着绿色的透明液体没过她的身体。

蓝色长发在水中散开，鱼尾卷曲着倒向一边，小人鱼的脸白得几乎透明，胸膛的起伏微不可闻。

奚谨突然有种在做标本的错觉。

佩格医生调整了一下治疗仓的参数，确保它在正常工作，才松了口气。

“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奚谨询问道：“她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50％，或者更高……这取决于你，奚少将。”

“我已经不是少将，”奚谨纠正了一句，疑惑道：“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陪她说说话。”

佩格医生看向治疗仓里沉睡的人鱼少女，“人鱼是很情绪化的生物，他们需要感受到被爱。”

“这有助于她恢复身体？”

“当然，”佩格医生语气笃定，“我相信这对她有帮助。”

“好吧，”奚谨没有继续质疑，随即转换了话题，“佩格医生，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偷盗治疗仓的事情。”

佩格医生脸上的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奚谨。

奚谨表情淡淡地与她对视。

佩格医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奚少将你怎么不等我把小人鱼治疗好了再谈呢？”

卸磨杀驴也要等驴干完了活儿不是？

奚谨语气淡淡，“很简单，因为我不信任你。”

佩格医生：“……”

“我不放心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医生进入我的庄园，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坦诚你的目的。”

“如果我不说呢？”

“我想，那不是个明智之举。”

佩格医生从奚谨平静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她讥讽道：“看来您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利。”

“是的，”奚谨肯定了她的话，仿佛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你没有这个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