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安居出来,宁锦萝便打算回海棠院,行至荷塘边时,只觉微风轻拂,忽见柳树抽芽,嫩柳新绿,心中十分欣喜。
来到柳树下,伸手欲擒一枝柳条在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猝不及防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折断一支柳条递到她面前。
宁锦萝吓了一跳,下意识侧身退了一步,还未转过身来,却不想雨后岸边湿滑,一时之间没站稳,差点往后仰倒掉进塘中。
所幸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柳树,也正好躲开了对方欲扶的双手。
只是此刻她抱树的姿势略显狼狈惊惶,在外人面前有些失礼。
“你是谁?”眼前这个人不过二十来岁,一身青衣,笑容和煦,浑身透着股儒雅之气,只是面孔陌生,宁锦萝不免有些戒备,松开手后,离他有几步远。
对方收回手,将柳条递上,声含笑意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见姑娘折柳未得,便想帮一把。”
宁锦萝道:“公子会错意了,我并未想折柳。”
青衣男子笑容一僵,看着手中折柳,露出一丝尬笑,“是兰某失礼了,让姑娘受惊。”
对方谦谦君子,温文儒雅,不像坏人,宁锦萝放下戒备,面容稍缓,一双杏眼清澈透亮看向他,缓缓开口:“公子也是好心,只是以后莫要从背后出现了。”
兰时筠点头道:“多谢姑娘相告,在下定然牢记于心。”
宁锦萝微微一笑,打算就此别过,虽说是在侯府内,但孤男寡女的,旁人见了难免说闲话。
兰时筠叫住她:“姑娘是侯府中人吗?”
见宁锦萝面露疑惑,兰时筠解释道:“我叫兰时筠,侯府五夫人是我姨母,因着春闱住在侯府,一直呆在院里,甚少在府中走动,今见姑娘对柳而立,衣裙翻动,佳人之姿,绝世而立……”
宁锦萝越听越皱眉,忍不住想出声打断,却被人先一步。
“兰公子好兴致,不在屋里温书,反在此对着我表姐大加赞美,莫非春闱已是胸有成竹?”
一声沉冽的男声打断兰时筠的话语,也让宁锦萝好奇回首望去,梁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处,脸色冷淡,眸色深沉地看着两人。
“小梁将军。”兰时筠抱拳行礼,神色之间略微尴尬。
梁峥瞟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是背手越过他靠近塘边,眺望荷塘对岸。
兰时筠自觉无趣,看了眼宁锦萝,嘴唇微动,最终也没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待到他走远,梁峥这才转身看向宁锦萝,眸色深沉,探不到底。
宁锦萝无意多呆,打算离开时,就听到梁峥说:“兰时筠早已定亲。”
宁锦萝眉头一皱,只觉得它说这话好生奇怪,不解看向他:“表弟这是何意,兰公子有无定亲,这跟我有甚关系?”
梁峥神色冷峻,并不多言,抬腿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极淡的气息萦绕鼻尖。
宁锦萝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深思,几番思索后才弄清楚他的意思,心里不禁一番气恼。
梁峥分明实在警告她,兰时筠已经定亲,让她别对兰时筠有其他想法。
银牙咬住嫣红的唇瓣,宁锦萝心中越想越憋屈得紧,脸颊变得绯红滚烫。
梁峥分明是胡乱猜测,她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凭什么要这么想她。
眼见着他身影要消失不见,宁锦萝心一横,必须要将此事说个清楚,不然他若是跟别人也这样说岂不毁她声誉。
毕竟,百口莫辩的滋味实不好受。
双手轻提裙摆,宁锦萝迈开步子一路小跑,见梁峥大步流星朝前去,忍不住高声唤道:“二表弟留步!”
梁峥停步转身,就见宁锦萝如蝴蝶般飞舞而至,脸上染上一片晚霞,眼波流转,气喘微微,周身一股淡雅清香。
梁峥眼神微不可察闪了闪,语气依旧淡淡:“表姐还有何事?”
宁锦萝喘匀了气,一脸正色,大胆跟他对视,毫无惧色道:“烦请二表弟先告诉我方才所说之话是何意。”
梁峥眉心微皱,沉默不语,在想他刚才说的话并无错处。
宁锦萝咬了咬唇,蹙着眉头道:“二表弟,我不知我有何处惹你不悦,竟让你对我是这种看法。我跟兰公子不过初次见面,连话都未曾多说两句,二表弟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对他有意,妄图与之成亲。”
梁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得有些慌乱无措,他薄唇微动,似乎想开口解释,奈何宁锦萝话语不断,根本无法打断。
“我宁锦萝是过了适嫁之龄,这是事实,但不代表我随便遇上一个男子就会想着要嫁给他,以后还请二表弟不要再对我有这种偏见,这于我而言,是种轻视。”
说罢,宁锦萝睁大眼看着她,眼中满是被错怪后的委屈。
委屈到眼眶通红,一颗豆大的眼泪从眼角倏然滑落,砸到地上,激起小小水花。
梁峥冷静自持的表情裂了,瞬时土崩瓦解,变得手足无措。
抬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又觉得不符合礼数,抬起放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宁锦萝侧过身子,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绣帕将泪水擦去,声调略微哽塞,“还请二表弟莫要再妄加揣摩,坏我名声。”
“不是,不是这样的。”梁峥开口道,表情十分纠结。
“我不是这种意思,我对表姐没有偏见,也没有轻视。早在来侯府之前,兰时筠就已经跟他的青梅竹马定亲了。”
宁锦萝闷声道:“他定亲与我何干?”
梁峥皱眉道:“兰时筠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对表姐大加奉承,我担心表姐不知真相,被他蒙蔽……”
宁锦萝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梁峥说的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于是赶紧打断他:“先别说了……”
她在脑中飞快地捋了捋,才盯着他的脸道:“你的意思说,你告诉我兰时筠定亲了,不是认为我对他有意,而是担心我识人不清被他蒙蔽?”
梁峥恢复冷淡的表情,点了点头,眼底的慌乱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先前的只是错觉。
一瞬间,宁锦萝脑袋要炸开了,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热辣起来,脸上泪痕犹在,两腮红晕更甚,艳得要滴出血似的。
她忍不住双手捂住脸,为自己的脑补和冒失而后悔不已,她怎么敢去质问梁峥的。
这下算是把他得罪了。
宁锦萝硬着头皮朝他笑了笑,眼神无处安放,结结巴巴道:“刚才说的话,二表弟莫要往心里去,原是我想岔了,这才有了误解,日后定亲自给二表弟赔罪。”
说罢,泥鳅似的滑走,生怕走晚了,梁峥会跟她算账。
看着她慌乱逃跑的身影,梁峥眼底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公子。”一声低唤将他思绪拉回,梁峥立马恢复如常,神色冷淡淡漠。
梁峥斜眼看了方平一眼,示意他有事就说。
方平压低声音:“林州那边传来消息,平头寨的人不承认那帮贼寇进入寨中,还将前去传话的兄弟打伤。”
“公子,接下来该让他们怎么做?”
梁峥思索道:“派人暗中监视,找准时机抓个人问出下落。”
方平点头记下,接着禀告另一件事,“近日城中来了一帮商贩,行事诡异,不像正经做生意的,倒像是探子。”
梁峥若有所思。
方平道:“自从上次公子西北大捷,将戎敌退逐百里,赶至黑木河对岸,戎族首领又伤病而死,戎族部落上下,誓要卷土重来,新任首领是老首领的侄子,其人野心勃勃,性情阴险狡诈,公子需多加防范。”
梁峥微微颔首,吩咐道:“此事你亲自派人盯着,看是否有人与他们联系,一有动静就直接来报,必要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
——
“这条帕子倒是绣的还行,反正你会绣,送给我好了。”娇纵的女声蛮不讲道理,引起宁锦萝的注意。
方才在梁峥面前闹了个大误会,她脸面无存,不堪忍受,便一气跑远了,神思恍惚间竟没留意方向。
原来是到了侯府后花园里。
花园枝桠繁茂,树丛掩映,宁锦萝寻声而去,透过缝隙,便看见凉亭之中站着几人,只是看得不太清楚。
怯懦的声音传来,“这……这不行,八妹妹,手帕是要给别人的。”
是梁湘灵,此刻正被梁芸汐堵着,一脸为难。
“一条帕子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宝贝。”梁芸汐满脸鄙夷,语气威胁道:“要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梁沐晴摇摇头,对于这个双生姐姐的的做法不甚赞同,却也无可奈何。
梁湘灵软弱道:“真的不行,这是要给六妹妹的。”
梁芸汐道:“不过一条帕子而已,你再给她绣就是。”
“是啊,一条手帕而已,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不值得芸汐妹妹大动干戈。”宁锦萝笑语盈盈走近,自然地站在两人中间。
“难道是芸汐妹妹的丫环手不灵巧,绣不出让妹妹满意的花样?湘灵妹妹绣工出众,妹妹何不请湘灵妹妹指教一下你的丫环,这样妹妹也不用非要别人的帕子不可了。”
梁沐晴替她说道:“不是这样的,姐姐只是想借来看看花样,没想到五姐姐竟然不肯,这才起了争执。”
宁锦萝恍然大悟:“原来是我听岔了,芸汐妹妹并没有想要。”
“湘灵妹妹也真是太老实了,芸汐妹妹在跟你开玩笑呢,不必如此认真。”
“既如此,芸汐妹妹、沐晴妹妹你们慢慢赏景,”我和湘灵妹妹先走一步。
宁锦萝挽着梁湘灵的胳膊,施施然离开花园,梁湘灵心中慌乱未定,忍不住回头看向亭中的梁芸汐。
见她小脸气得通红,正愤愤不平地瞪着自己,受惊似的转回来,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