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时抱着小猫冲出去，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初春的寒意。
箱子里的小猫发出微弱的叫声，他叹了口气，先去了许政委家一趟。
小院里，苏尚早无力地坐下来。晚风裹挟着远处的桂花香，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却莫名感到一阵寒凉。
*
“小秦，不留下来吃饭啊。”许政委的妻子热心招呼，秦未时扯出一抹笑，摇摇头，走出院门。
小路上有吃过晚饭嬉笑打闹的孩童，笑语盈盈看着他们玩耍的家长，一切都显得温馨美好。
秦未时心里一阵苦涩，他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一处小山坡。
他靠着树坐下，手掌撑在膝盖上，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道她看不出他的真心吗？为什么每一个决定都在想着以后的离开？
不愿意养猫，不愿意和他有一个孩子，是为了以后没有牵挂，走得干脆吗？
她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准备，做着离开他的准备，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干脆利落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即使他把他的心都刨出来给她看，她也不会有分毫动容。
他以为那天晚上的谈话，会让她渐渐敞开心扉。他以为她做出改变了，她会关心他的伤口，担心他在部队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可是今天的事却实打实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他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上的枯草，一根根拔起，直到指尖发红发痛。
可是就算她那么冷漠无情，那么自私自利，他脑子里却总是闪过她灵动的眼眸，说话时可爱的语气。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试图将她从自己脑子里赶走。
可是没用，越不去回想越在脑海里盘旋。
过了一会，他惊觉这想法有些可笑，便不再挣扎，任由那些美好的回忆占据大脑。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打破了夜的寂静。他猛地抬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秦未时抬手看了看表，已经9点了。
他心里有些不安，他出去这么久没回去，她会不会担心他，急得吃不下饭。
要是出来找他怎么办？
天又黑，她又不认得路，万一走到荒郊野外...
一想到这，秦未时不由心里一慌，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朝家赶去。
他刚刚脸色不好，早早肯定吓坏了吧。他从没这样给过她脸色。
他恨不得赶紧冲回家，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后悔，多想弥补。
可是，他走到家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又犹豫了。
他这样一味妥协，也不是办法。
这次，一定要让她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他秦未时绝对不会因为看到她的眼泪而心软，一次又一次妥协。
秦未时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缓缓推开大门。
下一秒，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布满惊慌失措，他的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来：
“早早，早早！”
*
苏尚早刚想挣扎着坐起来，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下一秒便失去意识，软绵绵地倒在石板路上。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像失去重力一样，脑袋朝下，身子朝上。
周围是一片漆黑没有边界的世界，远处时不时传来雷鸣。
“苏尚早。”一道毫无感情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尚早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调了个个。
“多谢。”苏尚早礼貌感谢。
那个声音一顿，似乎有些被噎住了，好半天才能回归正题：“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我的失职。”
苏尚早眉头一皱：“莫非你是系统？”
那声音又停顿了一下，下一秒，苏尚早就感觉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了。
“让我说完，谢谢。”那声音似乎有些无语：“时空隧道出现一些差错，很细小的差错。但是，秒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比如你来到这个世界，顶替了苏尚早的位置。她本来该死在18岁那年，但是你的到来阴差阳错地延续了她的生命，间接改变了苏正辉、苏尚余等一系列和你有接触的人的命运。
最重要的是，你的丈夫秦未时是这个世界的关键人物，未来会有重大突出贡献，但是因为你，我看到了他截然不同的命运走向。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乱套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是苏尚早却从它冷冰冰的机械音里听出了崩溃。
“那我能回家吗？”苏尚早最关心这个问题。
“这就是你的独特之处。”那声音所答非所问：“我刚刚将你禁言，可是你依旧能摆脱我的掌控。
当我发现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还算来得及。只要将你抹杀，这个世界人物的命运就能回到正轨。我操控了你的身体，你本该从床上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死亡。只要你从窗户上跳下去，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处理过很多突发事件，正当我漫不经心打开窗户，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顺利，突然，你不动了。
你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你感受到了威胁，你的潜意识在和我作对，你的求生欲望最终使你停下来，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操控你了。
人这种动物，精神力是很强大的，你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坚定的人。我不能随便抹杀一个人，错过这次机会，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抹杀这么一个珍贵的灵魂，你的丈夫赶来了。”
那个声音叹口气：“错误已经无法修正，我必须接受惩罚。”
“那你把我送回去啊，为什么要抹杀我呢？”苏尚早有些崩溃，这东西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转不过弯来呢。
“你以为时空穿越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你的到来，我说过，是时空隧道很细小的差错。”
那声音冷冷地说。
“你把我弄到这来，不说要弥补我，反而要抹杀我？这是什么强盗思维！”苏尚早气得都有些呼吸不上来，她想到这么多天经历的种种，恨不得掐死这个一脸无所谓的声音。
那声音不说话了，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你说时空穿越是很小的概率，那关曼曼是怎么回事？她很明显是个穿越女吧？身上还有空间之类的东西，这个你不处理，总逮着我不放是几个意思？”苏尚早深呼一口气，试图和它讲道理。
“只有你是意外，其他人是实验。”
那声音听起来越发冰冷：“控制变量，得到不同数据，进行准确分析。
关曼曼，苏尚余是变量。穿越和重生，是我们很感兴趣的研究题材，无论是她们的反应，还是周围人的反应，得出来的结论都很有意思。”
苏尚早几乎立刻、马上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可怕。
它似乎是更高一维度的生命，就像人类研究小白鼠一样，它也在研究他们。
“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呢？”苏尚早动物般的直觉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她按耐住狂跳的心脏，稳住心神。
“弥补你。”
苏尚早沉默了，那声音以为她在衡量，好心给她提示：“金手指，比如无尽的空间，锦鲤的体质，万人迷...”
“让我和我家人见一面。”苏尚早毫不犹豫打断它。
那声音似乎有些迷惑：“你确定吗？”
“我确定。”苏尚早坚定地说。
不是苏尚早清高，不想要那些金手指。
第一，她已经知道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拜这个狗屁系统所赐，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家了。她很想爸爸妈妈，她还没有和他们好好告别。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至少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也算。
第二，怀璧其罪。苏尚早觉得自己没办法驾驭这种“外挂”，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人的贪欲是无限的，秦未时作为她的枕边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会不会想利用它为自己的家族谋取便利？她不会去赌人性，所以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接过这烫手山芋。
第三，这声音已经明确告诉她，与众不同的人是他们的实验对象。那她更不会毫无气节地拿着他们的“恩赐”，感恩戴德，自己上赶着当小白鼠。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留下一句：“你很聪明。”
随后黑暗开始瓦解，渐渐透出一丝光亮。
苏尚早看到前方站着一对互相依偎的中年夫妇，她迫不及待飞过去。
“爸爸，妈妈！”
*
苏尚早蜷缩在地上，整个人软软地倒着，两手无力地垂到地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秦未时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冲到她面前前，单膝跪地，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额头。
"早早？早早！"他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的额头很烫，手却冰冷。秦未时不敢耽误，连忙抱着她回屋，裹了一层被子。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珠，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心又是一阵刺痛。
他倒了水，喂她喝下药，又给她用酒精擦身子，折腾一番，温度还是没降下来。
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苏尚早的额头，却仿佛永远擦不干那些冰冷的汗水。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早早，我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
他把苏尚早裹得严严实实，飞奔到了军区医院。
医生量了温度，挂了点滴，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秦未时还是能感受到她额头滚烫的温度。
“赶紧送到省医院吧，这样烧下去人就不行了。”
秦未时听到医生的话，只觉得魂飞魄散，五雷轰顶。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联系三叔，又是怎么被杨虎接走，只记得到了昆明医院，尚早就被推到重症监护室。
他站在走廊里，手里紧紧攥着医生递来的诊断书，纸张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家属要做好准备，高烧已经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心脏和肺部都受损了......”
秦未时不敢再往下听，他狼狈地打断医生的：“求求你们，再想想办法！”
医生摇摇头：“刚刚做了检查，她后脑勺还有旧伤，不排除是细菌进入颅内导致的发热。”
秦未时听到医生的话，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了胸口，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是我的疏忽...都怪我。”
秦秋城大手扶住他的肩膀：“是我们疏忽了，没给她做全面的检查。”
“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我们会尽力的。”医生说完，就转身回了病房。
*
“爸爸，妈妈...”苏尚早再次睁眼，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妈妈抚摸过的余温。
“早早，你醒了。”秦未时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吵到她一样。
“嗯。”苏尚早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是哪？”
秦未时的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医院...你已经发了整整三天烧了。”
“发烧？”苏尚早重新躺回床上，没有不适的感觉。
看来都是那个系统搞的鬼。
她转头看向秦未时，正想继续他们探讨的“孩子”问题，却惊讶地发现秦未时小心翼翼地蹲在床边，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满是难以言喻悲伤。
苏尚早心头一紧：“我得癌症了？”
秦未时愣了一下，摇摇头。
“是什么不治之症？”苏尚早继续问，不免带上些许紧张。
“不，不是。”秦未时回答到一半，突然冲病房：“医生！我爱人醒了！”
接着涌进来一大片医生，又是量体温，又是测智力，一顿忙活之后，得出结论：
“病人扛过去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真是奇迹啊。”
可不是奇迹吗，高烧40度，整整烧了三天，醒来跟没事人似的。
苏尚早如释重负，看来之前秦未时和她的伤都好得特别快，都是因为那个系统。
“我不是系统。”那声音冷冷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