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聚餐,品酒赏月吃月饼,其乐融融甚是快活。远在小县城的崇应彪只能“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了。他自己烧了三菜一汤,一条清蒸鲈鱼、一盘啤酒烧鸭、一份凉拌海蜇和一锅白芋仔排汤,上次和哥买的泸州老窖还剩一瓶,他敞开两条长腿,悠闲地坐在小方桌前自斟自饮,颇有点怡然自得,独乐其中的味道。正在兴头上,手机收到了一条彩信,他点开一看,一张五人照片,正是他的伯邑考和那几个旧友。大家微红着脸,一起端着酒杯对着镜头微笑。伯邑考还发来了一条信息:“彪,大家祝你中秋快乐!”
崇应彪白了一眼,“切”,然后回了一句话:“哥,现在的三岁小孩不好骗了。”
“哈哈,真的。刚小姜他们还说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但希望你一切安好。”伯邑考补充道,“当初的事我都了解了。大家都有冲动不懂事的时候,我已经跟姬发他们说了,下次见着了过往不究,还是朋友。彪,咱们一起向前看吧。”
“哼。看在你面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斤斤计较。”崇应彪心里服了软,嘴上还是不饶人。
“哥,组织纪律那么严明,你这么快就把我出卖了?”忍不住他又调侃了一句。
“哈哈哈,我那么不可靠吗?一个字没透。不过他们的确说起你了,这酒还是陈的香,友还是旧的好啊。哥为你们高兴。”
“切。哥收起你的平等博爱,peace & love好不好?你是我一个人的!!!”三个充满占有欲的感叹号成功逗笑了伯邑考。
“刚小发问我在和谁聊天,那么开心。我说是嫂子,现在他们巴不得早点和你见面了,哈哈哈。”
“想见面啊,还早着呢。咱俩都一个多月没见上面了。谁解我忧,唯有杜康啊。”崇应彪还自我调侃下。
“彪,安心,我们就快见面了。”
“哥,你还是好好在家里休养吧。我只想你平安,等我回来。”
俩人如今正是情浓入骨、相思入髓的时候,崇应彪有时觉得自己像苦等良人的深闺怨妇,有时又像为保妻儿安康在外征战的丈夫,以前一身的孤胆英雄气概全都因为这个暖心的软肋而有点志短了,怪不得古人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如今也算是有所体悟了。俩人告了别,他又拿起酒“解愁”去了。
第二天依然艳阳高照,崇应彪却不得不去见一见那些煞风景的人。他上身穿着印着流氓兔的白T恤,下身穿着洗得掉色的牛仔裤,踏着人字拖,随手在商店买了两瓶剑南春,一副社会闲散人员的模样就去蹭饭,错,开会去了。
刚进了阿青家的大铁门,那条大黑狗就远远地直冲他大叫,崇应彪心想:果然是喂不熟地白眼狗,白费了我那么多次地喂你肉。然后他扬起右手做势要打,凶神恶煞地也冲着狗吼了一声,那狗瞬间“呜呜”软了下来,夹着尾巴调头走了。崇应彪又想:不打不服啊,绝不能惯着。然后吊儿郎当地踏进了小楼。
他一进去就看到阿青和那几个毒窝头头聚在一桌,阿青媳妇、住家阿姨正在招呼他们,领着他进门的大儿子也迫不及待准备和弟妹同桌吃饭了。阿青一看到他就招呼:“来来,先吃个饭吧。”然后吩咐准备碗筷酒杯,旁边挪了一个空位给他。
崇应彪进门就变了张脸,回应说:“青哥好,嫂子好。”赶紧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入了席,也跟着他们划酒猜拳、插科打诨、烟酒不忌,仿佛他就生来是这样的人。这群地痞毒头,席间觥筹交错、指点江山,将对这个社会的不满与愤懑都倾尽在酒水与口水中。
“山子,跟着哥好好干,等猫爷回来立个功,以后说不定被上面相中,这大好前程说来就来啊。”
阿青用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下他,接着说,“你年轻肯干,头脑聪明,胆子也大,长得又他妈帅,哥要是有你这条件,早他妈混上去了,还整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愁个屁。听哥的,准保你以后大富大贵,车子票子、女人情人啥都有,就像猫爷一样。”
“哈哈哈,那我得磨拳擦掌大力干啊。”崇应彪故意一副色迷迷的贼样,搓着手说,还故意把那个“干”字重读。几个人被他逗乐,开起他玩笑。然后他语调一转,假装不经意地问起,“猫爷要回来了?”
“快了,大概月底前回来,昨天跟我说已经准备好一批新货,正在研究合适的入境路线和时间,就等着查看边境的巡查,到时候我们这边做好接应。”阿青低声说,“今天大家伙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而来,一会上去具体商量下接头取货计划。”
“嗯,知道了,山子一定配合好您和猫爷,保证一切顺利。”崇应彪面上应承着,心头想的却是:你们的死期到了。
一番应酬吃了两个小时,几个人才擦擦嘴拍拍肚皮拖着步子上楼,到阿青家楼顶的会议室商议取货大计。
红日斜挂西山的时候,崇应彪顶着一身的烟酒味回家了,他嫌弃死自己这身味道了,除了因为小小的洁癖,更因为讨厌那乌烟瘴气的氛围和那群罪恶滔天的人。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洗澡。
等崇应彪回到家一开门,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瞬间占据了他。门边多了一双运动鞋,家里多了一些月饼和礼品,厨房里传来流水的声响,他的伯邑考回来了。
崇应彪觉得他要疯了。他“嘣”的一声关上门,匆匆脱了鞋,还没穿好拖鞋就急急忙忙往厨房赶。当他冲进厨房,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水池边微笑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好像梦,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了这个真实的梦,紧紧地抱着,就像从来没有放手过。
伯邑考尴尬地任由他抱着,淋湿地双手悬在空中,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轻声安慰他:“彪,阿彪,我在呢。你抱得我有点紧了。”
崇应彪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死死抱着他,把头埋在伯邑考的肩颈处,身体微微颤抖着。伯邑考忽然觉得脖子有冰凉的液体划过。崇应彪用颤抖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伯邑考侧过脸轻轻吻了他的耳朵,温柔地说:“因为我想你了。”
崇应彪静了,然后无法控制地啜泣起来,那压抑的声音低鸣着,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鸣响。
伯邑考终于也忍不住了,用冰凉的手抱住了他今生唯一的眷恋和不悔的归路,摩梭着,轻抚着,伴着这低鸣发出了他的合响,用泪水述说久别的心声。在这逼仄的小小天地里,两个高大的男人紧紧相拥,他们是一再确认的,相依为命的一对。从此,除了死亡,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洒进昏暗的霞光,伯邑考才轻轻松开怀抱,两个人望着看不清晰的哭花的脸破涕而笑。崇应彪又忍不住凑上前吻住了伯邑考的唇,像品味珍馐一样,吻着,舔着,尝着,咬着,伯邑考回应他一个绵长细密的深吻。再一次确认了彼此的存在,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崇应彪去洗澡,伯邑考洗了把脸,然后继续做他的菜。
这逼仄的小天地又开始有了人间的烟火气,那灰蓝色的空气终于透进了暖黄色的光。就像人们说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十五的月儿总是在十六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