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迎来中秋,朝歌市正是天清气爽、满城桂香的好时节。
而远方的边境小城,却才秋意初起,除了晚间稍凉,日头依然毒辣。崇应彪被窗外的晨风吹醒,他轻轻揉了揉眼睛,顺手摸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正好6点,想着今天是中秋,虽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时空和世事就像跨不过去的银河,他和伯邑考只能“千里共婵娟”了。
“哥,中秋快乐!”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还没缓过神,伯邑考的电话打过来了。
“阿彪,中秋快乐!怎么那么早就醒了?”伯邑考在电话那头低低地、温柔地笑,声音如丝丝晨光,沁润着思念中的人。
“孤枕难眠啊,没有哥的温暖,我被活活冻醒了。”崇应彪忍不住调侃到,换来伯邑考更低沉地笑。
“老婆大人受苦了,等我归来,必定尽好夫责,保管芙蓉帐暖,春宵难醒。”
“伯警官耍流氓咯!”崇应彪笑着抗议,“你怎么也醒了?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今天要忙一天,一会和小发去晨练,完了买些东西回家做晚饭。这是我三年来首次回家过节,正好他休假,就把鄂顺、殷郊和姜文焕都邀请来家一起过中秋。”伯邑考微笑着补了一句。“都是你的老朋友。”
“我没有这些朋友啊。”崇应彪不认了,“再说了,敢劳动你,让你忙里忙外地伺候他们,配吗?伤着了碰着了,他们赔得起吗?”
伯邑考一想着他一副欠扁的臭脸说着这番话就想笑。
“我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医生都说我已经痊愈了,这点小事还碍不着我。彪啊,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又不是深仇大恨,我还是希望以后大家和睦相处,就像当初你们高中时一样。”
“哼。反正我只认你,其他人与我无关。”崇应彪一脸倔强。
“行行行,咱们来日方长吧。”伯邑考服了个软。“你今天怎么过节呢?”
“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家寡人自个儿过。”他一副混不吝的语气。
伯邑考彻底服气了。
“可怜咯。今天就委屈你了,不过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再补偿你吧,节日快乐!”伯邑考到底觉得有点亏欠了他。
话刚说完,姬发敲门了。“哥,在打电话吗?咱得出发了。”
伯邑考只得道别:“先这样。晚点聊。”
“去吧,哥,节日快乐。”
伯邑考和姬发哥俩晨练后,又开车去大型超市购物,最后满载而归。歇了一会,俩兄弟开始忙活当天的重头戏——团圆饭。
鄂顺刚从市政府办公室值完班就上门报到了,他来的时候兄弟俩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分身乏术。姬发一身鱼腥味去招呼他,让他自便。鄂顺把买来的月饼往茶几上一放,准备也去帮忙,他往厨房瞧去,只见里面隆隆作响,抽油烟机声、炒菜声、流水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十分嘈杂;猪肉味、鱼腥味、油烟味、菜香味各味俱全,直冲脑门,两个大男人挤在几平米的空间里腾挪转让,好不热闹。他只好默默退后,免得越帮越忙。
烟雾缭绕中,姬发正在把杀好的鱼冲洗干净,裹上面粉,而伯邑考正在炒回锅肉,他穿着一身白色竖条纹的米色衬衫,咖啡色的修身裤,围着咖啡色的围巾,左手拿着锅子正在颠勺,右手拿着勺子时不时捞一捞。鄂顺乘着空挡喊了声:“考哥好!”伯邑考回头微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稍微等等就好了,自便啊,就不招呼你了。”然后留给他一个挺拔娴熟的背影。
不多时,殷郊和姜文焕带着礼物前后脚到了。几个人陆陆续续把做好的菜摆盘上桌,兄弟俩收拾好厨房上席坐好,这团圆饭总算开席了。看着满桌丰盛佳肴,大家都有点垂涎三尺、迫不及待了。
殷郊打开了他带来的茅台,众人嘴巴说着:“奢侈!腐败!”却不自觉地把酒杯递了过去,末了还揶揄他一句:“谢谢殷总!殷总带我们享福啊,辛苦了辛苦了。”殷郊笑着给众人一一把酒斟满。
伯邑考作为大哥,端起第一杯酒敬众人。他长长的睫毛下双眼如春,两颊露出小小的酒窝,微笑着说:“谢谢弟弟们有家不回,来陪我兄弟俩过中秋。这几年我不在姬发身边,多亏你们陪伴他帮助他,我这个做大哥的,只能借花献佛,薄酒一杯以谢各位。能够认识你们,是我们哥俩的荣幸。今天中秋佳节,祝福大家人如此月,阖家团圆,身体康健,万事如愿。以后每年团聚如今日,欢畅胜此时。大家干杯!”
众人齐声说“好”,轻轻碰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完了各自迅速把筷子伸向最心仪的菜,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姜文焕尝了一口造型独特的松鼠鳜鱼,马上双眼发亮地说:“妈呀!软糯酥脆,清甜可口,这也太好吃了吧!”立刻给伯邑考比了个大拇指,对着旁边的鄂顺说:“比你们上次吃的那馆子好,下次哥几个想饱口福,还是来抱好考哥大腿吧,不花那冤枉钱了。”
大家“哈哈”大笑,好考哥笑着应承:“来吧来吧,客气啥,随时恭候。”大家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怀想旧事,仿佛还是从前的光景,几个小伙子跟着好学长好大哥逍遥自在。因为姬发和崇应彪,那会伯邑考总是乐于和他们一帮小朋友玩在一处,打球、唱K、比赛、学生会活动等等,时不时还辅导他们一下,虽然高考迫在眉睫,但他轻松自如地应对,云淡风轻中透着潇洒笃定,仿佛真没有能难倒他的事,直到高三下的那个四月,巨大的变故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尤其是他和姬发。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酒兴已渐入佳境。伯邑考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不禁想到独在异乡的崇应彪,要是此时他也在,该多好啊。正想着,不知是谁挑起了话头,说起了高中旧事和崇应彪。
“其实我觉得还是挺遗憾的,当年我们五个玩得那么好,崇应彪那混蛋那么崇拜考哥,还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跟你们感情忒好,最后因为一句话打了一架,那混蛋和我们决裂,到现在音讯全无,要不然,今天团聚的说不定也有他。”鄂顺端着酒杯,有点醉意地说。
姬发红着脸,梗着脖子说:“他说的是人话吗?我姬发就当没认识过他,巴不得他死远点。有我在,他休想再进我家门!”
伯邑考一直很想知道当年的事,但崇应彪不提,他也不好刨根就底,今天索性问个明白,以便日后解决旧怨。他不经意地插了一句:“当初怎么回事呀?”
众人本来有点悻悻然,听伯邑考一说,鄂顺就接着话头将当时的来龙去脉说开了。
原来伯邑考大学离家后,就剩下两个毛头小子在家,两人以前就互相看不上眼,但是因为有伯邑考居中转圜才没有发生矛盾。因为伯邑考上的是国防大学,刚开始完全的军事化管理和新环境让他无暇顾及家中,姬发和崇应彪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发生矛盾,崇应彪自觉寄人篱下脸上无光,无奈只得搬到学校当住校生,姬发暂时和爷爷奶奶同住,一个月之间,俩人从朋友到形同陌路冷眼相待。因为鄂顺他们几个是竹马之交,感情更深厚,所以少年人之间自然而然形成小团体,崇应彪也不再和他们亲近。
矛盾爆发在高二十月的一天,崇应彪在操场拦住了姬发和鄂顺,想问他伯邑考的联系方式,姬发不给,俩人开始对骂。崇应彪先不客气地骂姬发是灾星祸种,他家都是因为他才遭殃,姬发被激得上去就照着崇应彪的脸一拳,并骂他野狗杂种,所以爹死娘弃都不要他。崇应彪一听也急红眼,挥拳反击。这下两人彻底杠上了,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俩人都挂了彩,被全校通报处罚并通告了家长。后来崇应彪的母亲从外省来到学校,给他办理了转学,他随着母亲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讯。
“哎。。。当年是我年少不懂事,如果平时也顾着他一下,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那天拉着他走开,不跟你顶嘴,说不定就不会造成这个结果了。”鄂顺遗憾地说,“其实,崇应彪不坏,是厚道人,吃得亏忍得住,以前咱几个出去玩,哪次不是他考虑周到,东西都是他拿着,也不抱怨。偶尔开玩笑也笑笑就过去了。”
伯邑考投给鄂顺一个赞赏的眼神,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开口劝导:“人不轻狂枉年少。人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说错话,做错过事?既往不咎,你们要往前看,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好兄弟好朋友。小发,可以吗?”
姬发看着他哥真诚的眼神,有点面热了,但是还是嘴硬地说:“以后再说。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伯邑考暗暗笑起来,说了句:“世事难料啊。”
“不过说真的,你们说那小子现在在干嘛?”鄂顺有点疑惑。
“说不定在当警察了。”姜文焕冷不丁来了一句,把众人都惊住了,尤其是面不改色的伯邑考。
“你怎么知道的?”姬发疑惑了。
姜文焕给了殷郊一个眼神,端着酒杯,边吃边说:“我和殷郊在欧洲留学时认识一同学,后来成了朋友,叫苏全孝,一起过圣诞的时候才知道他也是崇应彪省外的朋友。我听他说那小子后来考上了警官学院,一直想当警察来着,不过这两年莫名其妙地失联了。”
“而且,还有更奇妙的事了。”他又看了一眼殷郊,殷郊被酒染红了一张俊脸,抬着酒杯斜眼看他,一副“想说就说,看我干啥?”的神态。
“小苏同学可差点当了咱们殷总的干舅舅,长了咱们一个辈分。”姜文焕笑着打趣他。
殷郊不认了:“打住。我可从来没认那个女人啊,姜总少给我攀亲戚,我跟那两个毫无廉耻的人没有一点关系,我只有妈,没爹。”
“是是是,你是我哥,只是我们姜家人行了吧。”姜文焕无语了。
这下鄂顺和姬发惊得嘴都可以塞鸡蛋了。
“原来是苏经理的弟弟啊?!”姬发也失语了。
姜文焕突然心领神会看了眼桌上的众人,有点不可思议地说:“你们三都是国防警官院校毕业的,而且还做了警察,我和殷郊海外留学还会遇到老熟人的亲人,这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伯邑考绷不住了,笑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