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玖记得,那把刀深的只剩下刀柄,废了极大的力气才能从内拔出。
茉莉整个人并没有失魂落魄,冷冷淡淡地站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戚玖赶到现场时,只能看到沈悸背对着倒下,茉莉的手僵在空中。
她被押走,先是在精神病院关了一阵,然后等待审判,
他想要帮茉莉解释,但茉莉却选择了拒绝,并且全盘承认是自己杀了沈悸。
因为沈悸是个罪犯,她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在安城女子监狱服刑。
押送的那天,是戚玖最后一次见到茉莉。
她穿着囚服,面色苍白,眼底是藏不住的憔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茉莉,她父亲的尸骨找到了,在私人医院的冷冻室里,他替她将茉双季埋在了小泽村。
他那么说着,茉莉突然问:“是沈悸做的吗?”
戚玖愣了愣,说:“不像是他的手笔。”
然后,他看见茉莉的脸色变了,眼睛更加无神。
他曾过去探监,写信,全都被拒绝回去,茉莉彻底封闭了自己,他只能靠朋友来简单听闻她的情况。
茉莉的情况很糟,精神也发生了严重的状况,时不时就幻听幻视,然后喃喃自语,严重时还会狂躁。
他担心茉莉会做出什么极端行为,于是找到茉莉的朋友,宋长乐和于辉来看她的情况。
因为戚玖的过于关心,朋友调笑他:“怎么,被她的外貌吸引了?”
戚玖摇摇头。并不是,只是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茉莉时,小姑娘腼腼腆腆,小脸红扑扑的,语气坚定:“他不会是做那些事情的人,我相信他。”
戚玖问:“为什么?”
“因为,他让我在浑身湿透时,给了我最温暖的港湾。”
戚玖坐在车里,手扶着转盘,眼睛默默看着车窗上的雨滴滑落。
他去调查了沈悸,从小泽村开始调查,装成普通朋友去询问。
戚玖终于了解到这个人为什么会极端成这样,自打出生起就被母亲虐待,每天身上都有新鲜的伤口,没人照顾他,他只能学会偷、抢、骗来谋生。
母亲嗜酒嗜赌,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还要帮母亲还钱,他的母亲却要卖掉他给一个变/态来还账。
他的父亲从未履行过义务,把他当成一个发泄口,发泄江复春偷偷生育的怒火,即便他努力学着哥哥模样变得优秀,也无法让任何满意。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可也确确实实是个恶魔。
走上极端或许跟他的生活环境有关,但这并非是他伤害他人的理由。
他放弃了自己,放弃了未来,迷失在自己为自己建造的迷宫里,成了如今的沈悸。
沈悸的尸体陈放在面前时,他忘不掉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这一道道的伤疤,全都是由他渴望之人带给他的伤痛。
他收回飘飞的思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皱了皱眉,打开了车门走出去。
雨点小了一些,他淋着雨走到墓地大门,看见了一波人匆匆往里面聚集。
他感觉不对,加快步伐往里走。
走到里面,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片刻失神地望向那块墓碑,和地上与雨水混作一滩流淌的红色。
红色刺目无比,像之前在沈悸胸前开放的血花。
女人躺在墓碑前面,如纸的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表情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浅笑,像是解脱。
她的脖子几乎被割断,还在汩汩流着鲜血,一点点染红墓碑,一点点染红雨水。
戒指被血水浸泡,上面的红宝石更加的鲜艳,闪烁着光芒。
戚玖踉跄了两步,推开围观的群众,蹲在了女人的身边。
那个男人还是赢了,成了纠缠她的鬼影,最后还是把她一并拖入了地狱。
茉莉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明明想得到,却还是信任她,把她单独放在了这里。
她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容许自己手染罪恶的活着。
她的尸体被人拉走,戚玖站在太平间,点燃了一根烟。
回到那个小屋子,戚玖开始收拾她的东西,煤球在旁边蹭来蹭去,然后弄倒了个小架子。
煤球跳走了,戚玖无奈地蹲下身子去整理,从掉落的一本书里看到了一个被圈画的句子。
“Porque eres mi luna.”
“因为你是我的月亮。”
他看了很久,想起了茉莉指间的那个纹身。
他突然有些能共情沈悸,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罢了。
月亮,挂在那里就好,又何必要摘月。
茉莉的葬礼如期举行,他看见了宋长乐和于辉,了解了茉莉的故事。
很短,不长,几乎都是朋友之间的一些琐事,可他却能切实感受到茉莉的温柔体贴,如果她能好好生活,没有被沈悸干扰的话,她会生活的很幸福、很开心。
可如果只是如果。
他最后还是把茉莉的骨灰撒进了小泽村的街道上,这是他的私心,他并不想把她埋在沈悸身边,继续让沈悸看着她。
但是,他又还是把茉莉的遗物——那个戒指,放在了沈悸的墓碑上。
那雨像停不下来一样。
一直下、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