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归皮肤很白,被日光一照整个人更是晶莹剔透,他整个人都倦倦的,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样子。
穆彰从来没有在林倦归脸上见过这种厌世又冰冷的样子,大多时候他都是笑着的,哪怕是假笑也比现在好看得多。
不知为何,穆彰居然开始怀念过去的林倦归。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失心疯了。
临近晚上的时候杨管家突然被几个佣人扶到穆彰面前,穆彰看见杨管家头上缠着的纱布时疑惑了一下,然后就听到那几个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告着状。
事情很简单,杨管家的脑袋被被高空坠物砸到了,罪魁祸首就是林倦归。
那盆蝴蝶兰在杨管家路过的时候被林倦归悄无声息推了下去,花盆碎得四分五裂,泥土也撒得满地都是,杨管家的脑袋更是头破血流。
事发后没有人敢去找林倦归要个说法,因为他把花盆推下去之后就倒在阳台上的软椅里睡下了,像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杨管家知道这段时间穆彰都没去见林倦归,他就更不可能主动招惹林倦归了,只能忍着委屈过来告状。
穆彰问杨管家伤得重不重,旁边的佣人说:“还好花盆是翻着砸下来的,没有直接碰到杨管家,但土质太硬,擦破皮流了好多血,医生还说脑震荡得休息几天。”
“辛苦你了,杨伯。”
如果不是杨管家替穆彰接下这一遭,那盆花说不定会落到穆彰头上。
虽然宋婕说林倦归更换了人格,但穆彰依旧认为林倦归还是那个林倦归。
林倦归能把手里的烂牌打成现在这样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会被心理疾病纠缠成疯子的人。
和林倦归一样,穆彰也在等,等林倦归的气稍微消一点儿了再找上去,那时候林倦归应该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要怎么向穆彰索取补偿。
这一花盆砸下来就是林倦归给出的信号,穆彰心领神会。
“杨伯,你遵医嘱休息一段时间,那盆花呢?”
杨管家没想到穆彰的反应会这么平淡,反倒关心起了那盆不知道被扫到哪里去的花。
他好像明白了林倦归如今在穆彰心里的份量,摁下身边同事的手,亲自回答说:“准备移植到后花园去,您要亲自照拂吗?”
穆彰“嗯”了一声,“换个结实点的花盆放到我这边来吧。”
林倦归昏迷那些天穆彰经常走到他卧室的阳台外盯着那盆花看,听宋婕说这是让林倦归和另一个人格和谐相处的媒介。
穆彰觉得挺好笑,养盆花能有培养出什么感情?但他还是会让佣人帮忙照顾一下这盆花,免得花枯萎了林倦归到时候在脑袋里和自己打架。
现在花被林倦归亲手砸了,好像应证了宋婕给出的诊断。
穆彰不能再用过去那套来面对林倦归,因为林倦归不会再给穆彰什么面子。
以前林倦归会为了穆彰的需要尽量配合,但当他发现穆彰依旧不尊重他,卖他卖得很顺手之后也不会管穆彰的死活了,穆彰爱怎样怎样吧,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林倦归差不多睡醒了。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每动一次都觉得身体的肌肉在拉扯,这种和自身对抗的感觉很不好,可是对林倦归来说已经是日常。
林倦归叹了口气,才准备掀开毯子起身却发现倚在阳台的门框旁的穆彰静静注视着他。
于是林倦归又躺了回去,就这么和穆彰对视着,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他只是在想过去留给他的阴影果然还是难以磨灭,警惕心居然下降了这么多,连穆彰什么时候来的都浑然不知。
穆彰观察着林倦归的反应,发现林倦归看见他的时候只是稍微意外了一下,然后重新躺下开始走神,穆彰这个人像是根本不配入他的眼了,他已经开始下意识忽视穆彰。
为了不让场面更尴尬,穆彰表情难道柔和,他看向窗台上那盆蝴蝶兰原本放着的位置,“那盆花不想养了么?”
“嗯。”林倦归的回答很简短,懒得说原因,也没讲为什么要把那盆花推下去。
穆彰才不会问林倦归究竟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话要说,见面的时候更多都是穆彰下达指令,林倦归点头说好,然后结束对话,各忙各的。
要是没有林倦归活跃气氛他们以前就会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更别提什么有效交流了。
“对不起,姚志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没能顾及你的感受。”
穆彰道歉的时候的确很诚恳,但林倦归已经自动屏蔽这些废话了,他直接问穆彰:“你要我做什么。”
对林倦归而言穆彰的歉意是为了让林倦归更好地配合他接下来的行动。
林倦归很上道,他也不想看穆彰在他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样子,本来这段时间就因为心情阴郁没什么胃口,看见穆彰他今晚可以说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穆彰知道他和林倦归只有冰冷的利益关系,林倦归这样没什么不对。
可他还是沉默了半晌才说:“过段时间吧,你先养好身体。”
林倦归没有答话,穆彰转过身离开,让守在卧室外的佣人送晚饭过来。
但林倦归回到卧室后却拒绝了,他表示自己现在没胃口,“我还是很困,让我继续睡吧。”
接下来几天林倦归比之前的状况更严重了,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医生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让他喝些营养液。
原本的复健计划因为林倦归的厌食无法继续下去,林倦归似乎又要进入沉睡了,每天醒来的时间都很短。
宋婕说这样下去很危险,还建议穆彰这段时间最好先不要去看林倦归。
毕竟在林倦归和穆彰见面之前的状态还是挺不错的,也不知道穆彰和林倦归说了什么,又激起了林倦归的抵触心理。
穆彰彻底意识到了林倦归的心理问题有多严重。
要是放在以前他会觉得林倦归装模作样针对他,因为他说了句让林倦归养好身体,而林倦归这是在故意和他唱反调。
但穆彰知道林倦归只是厌恶他。
毕竟林倦归的状态穆彰太熟悉了。
当年白曲静也是这样,对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根本不聚焦,心思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对世事没有任何留恋的厌倦。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穆彰好歹长大了,不会再像少年时期那样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他在意的人毁掉自己。
宋婕的确是穆彰雇来安插在云港商业学院的一颗棋子,这段时间因为姚志的事情心理咨询室关停,而她则是一直留在浮空岛观察林倦归的状态。
既然雇主发话,宋婕当然得想想办法,这种时候也只有多找点人来帮忙了。
于是某天上午林倦归苏醒的时候居然看见了霍则深。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霍则深发现他醒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哥哥”。
霍则深上前问林倦归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儿水,林倦归木讷地点了下头。
霍则深摁下升降床的按钮,林倦归坐起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稍微整理了下头发,等霍则深把水端过来还说了声“谢谢”。
“你怎么过来了,最近在训练中心还好吗?”
林倦归声音很虚弱,霍则深肉眼可见地担心他,但还是点点头说:“我很好,听哥哥的话吃了很多饭,长了很多肉,但是哥哥,你好像很不好。”
“……”
林倦归沉默片刻,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几乎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不能见人。
那些最不想在霍则深面前暴露的懦弱和阴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都没给林倦归一点儿准备时间。
霍则深看得出林倦归状态很差劲,他起身让外面等着的佣人先来帮林倦归洗漱,他则是去准备一些林倦归喜欢吃的饭菜。
“哥哥以前和我说过,遇上天大的事情都要吃饭,哥哥不记得了吗?”
那会儿霍则深还是坐在树下发呆的自闭小孩,林倦归把带来的甜品递过去的时候和霍则深说了这番话。
林倦归笑了下,他倒是被自己的话堵住了。
“我记得,你让他们送饭过来吧。”
“好。”
比起上一次见面霍则深的确壮实了一点,还长高了不少。
他用勺子喂林倦归吃东西,没问林倦归最近都遭遇了什么,只说自己在训练中心的经历。
其实很枯燥,霍则深以前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做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好在他学得还挺快,虽然落后别人一大截,但真想追起来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林倦归很欣慰,看着霍则深的眼里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霍则深下午就离开了,他不能离开训练基地太久,这次破例出来见林倦归是因为有人动用了一点儿关系。
林倦归的Alpha霍则深算是见到了,但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不管是过来还是离开的时候都只是礼貌打了声招呼,并没有想和他聊太多的意思。
原本宋婕以为霍则深的到来会对林倦归的病情有什么帮助,但是当林倦归吐东西的声音再次在房间内传来的时候她表情很凝重。
为了让霍则深安心训练,林倦归不得不强撑到现在。
他吐完之后用毛巾捂着嘴,右手紧紧握着被子看向门外,眼里的恨意如水一般溢了出来。
突然把霍则深找过来是在威胁他吗?
谁都知道林倦归和霍则深的关系不过是简单的资助人和被资助人而已,让霍则深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穆彰居心何在?
林倦归嗓子已经有些嘶哑,即使如此他还是对着没有阖紧的卧室门大喊:“穆彰!我自认和你结婚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损你利益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也不在乎你对我的偏见!林倦归活到现在敢说一句问心无愧,可你一直在以各种方式恶心我!你凭什么?!”
旁边的佣人震惊地看向林倦归,他们对视一眼之后赶紧收起地上的呕吐盆就离开了,但没有把门带上。
卧室外的走廊黑黢黢的,林倦归的话一字一句砸进穆彰心里。
“从最开始你选定我成为你的Omega,利用P-L79给林氏施压,我被迫和你结婚,还要当做是我心甘情愿。
后来你舍不得P-L79,装作一副怕我被骗的样子跟过来,还觉得我说谎,非要拿我的命去试试真假!
我真后悔没把你扔在巴达,至少我不用再忍受如今你带给我的一切屈辱!
我就问你这桩桩件件哪一次不是算计,我真心待你,你给了我什么?
我真想不到你这种人会爱上谁,谁被你爱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