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得了霍云霆的许可,像是领了圣旨,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像是生怕被某人拦住,误了时间。
霍青墨:“......”
他愤愤地看向罪魁祸首,然而霍云霆却不看他,依旧沉着张脸。
这几日因着霍云霆为他受罚而产生的感激瞬间荡然无存。
“好,你让他进来,那你就去见他!”
“我这就回屋,睡觉!”
依旧没有回应,霍青墨愤而转身,留给霍云霆一个决绝的背影,然而刚迈出一步却被断水拦了下来。
“公子何不等等,见过小侯爷再去休息?想着时间也不会很长,这样也不算失了礼数。”
断水笑道。
霍云霆这才点点头,看向霍青墨,“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孩子气?人家上门拜访,岂有不见的道理?”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奇怪。
“还是说,你的好‘谢兄’做了什么事对不住你,叫你伤心,竟连面都不想见了?”
不想见面是真的,毕竟刚刚谢迟都说了那种话,不是明摆着要与自己绝交?
可要说对不住——
霍青墨迟疑了,认识谢迟的时间虽短,经历却绝不算少,回想起来一幕幕,似乎从始至终谢迟都在帮他,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他是真心拿他当好朋友的,哪怕是曾经。
霍云霆等不来答复,面上不显,袖中手却攥的死紧。
瞧吧,方才还叫着嚷着不要见他,现在又支支吾吾舍不得说他半分不好。
他几乎要气笑了,谢迟对霍青墨是什么意思,霍青墨可能不清楚,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那种眼神,他只在男人看女人的时候见到过!他这个弟弟,还傻乎乎地什么也不知道,一口一个“谢兄”的叫着!
“怎么?说不出来了?”
“你是霍家人,你唯一的兄长只有一个!”
“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你叫别人哥哥。”
“尤其是谢迟。”
抽刀:“......”
他想起霍青墨方才还言笑晏晏地叫他“抽刀大哥”,背上刚好的伤好似又疼了几分。
霍青墨:“......”
他只是愣神之际,霍云霆便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他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似乎是要他别叫别人哥哥,尤其还是谢迟。
可他从来都没叫过谢迟“哥哥”,之前叫“谢兄”,现在叫“徐之”。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顶着霍云霆要吃人的视线,也只能乖乖点头。
“知道了。”
霍云霆面色稍缓,这才带着霍青墨往前堂会客。
方才的谈话,他大致了解了两人的状况,怕是闹了什么别扭,正处于置气的阶段。谢迟此番前来,定是要与霍青墨和好。
霍云霆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谢迟身份尊贵又如何?颇得圣宠又如何?他对霍青墨心思不纯,他这个当兄长的绝不会同意两人混迹一处。他巴不得两人永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而眼下,便是最好时机。
是以他在路上便交待了霍青墨,不论谢迟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回心转意。
“他能让你难受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青墨,你要想清楚。这世间谁都有可能欺骗你,只有哥哥不会。
”我永远不会害你。”
*
谢迟在堂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霍青墨,急的来回踱步。
在他又一次忍不住要去质问一旁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厮时,终于看到了霍青墨的身影。
他直接忽视了霍青墨身旁其他人的存在,几步来到霍青墨的面前。
“砚卿,我——”
“砚卿?”霍云霆有些诧异,他看向身侧的霍青墨,注意到少年躲躲闪闪的视线,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合着这是连爱称都加上了。
霍云霆只觉胸中顿生一股郁气,牢牢地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哈,”他移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谢迟,“我竟不知青墨何时有了这个称呼。”
谢迟这才移开目光,他像是刚注意到霍云霆的存在,脸色僵了一瞬又瞬间恢复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哟,霍将军,真是好久不见呐。”
他与霍云霆算不上多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见面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说这话未免有没话找话之嫌。
“久闻霍将军威名,治理军中,无人不敬,无人不服,实在令在下佩服不已。”
“只是——”
他的眼神在霍云霆与霍青墨交叠的双手上打了个转,猛地转了话风,“砚卿是将军的胞弟,霍家的二公子,可不是军中那群兵油糙汉,将军可别待久了军中,连砚卿也当军士一般训了。”
“如今竟是连砚卿结交什么朋友,多了什么称呼都要管上一管,假以时日,若是砚卿成了亲,将军还要管他穿衣用饭不成?”
他提到霍青墨成亲时,心里莫名有不自在,但转眼看到霍云霆瞬间黑下去的脸色,又觉得这样说仿佛也不错。
霍青墨不喜欢霍云霆,他是知道的,虽然砚卿没有明说,但一提到霍云霆便不自在的神情无法作假。
谢迟见惯了世家背后的腌臜事,自然而然便将这不自在当做了霍青墨与兄长有隙的证据。
他本人虽对霍云霆没有什么看法,但因着霍青墨,没有看法也变成了反感。
这个伪君子!谢迟盯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只觉越看越碍眼,这才顾不上其他,开口嘲讽。
他说完便得意洋洋地看向霍青墨,像是完成任务的小狗眼巴巴地向主人讨赏。
这简直是当面羞辱!
“你——”
抽刀忍不住上前一步,手中剑攥得死紧。
霍云霆冷着脸喝退了他,这才开口,仍是不疾不徐的口吻。
“谢小侯爷真不愧是见多识广,巧舌如簧。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真是不负盛名。”
谢迟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霍云霆也不在意,“只是小侯爷竟不知道”长兄如父”的道理?家父早逝,只留我兄弟二人,而青墨年幼,我长其五岁,且不论世俗观念,便是只看我朝律条,我也应尽到管教之责。”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
“虽不至于连婚后琐事都要一一过目,然对于为人处世,结交友人这方面,在下还是有权管一管的。”
谢迟被这一通反驳,自是不满,冷笑一声便要开口。
霍青墨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转移话题。
“啊,徐之,你突然折返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话题转移实在过于生硬,原本僵持的二人齐刷刷转头,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他。
像是在质问他——“你到底是想帮谁?”
霍青墨谁也不想帮,他只是不想两人暗流涌动,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他被夹在中间,坐立难安。
他有些搞不懂,明明两人都是好人,并且都对自己很好,为什么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呢?
系统沉默许久,给出回答。
【磁场不对。】
霍青墨:【......】
最新科技的产物居然会选择相信玄学?霍青墨默默屏蔽了系统的回答。
抛出的话题没人接话,霍青墨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谢迟突然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修长的手指伸向袖中,霍青墨这才注意到谢迟不知何时竟换了一身宽袍长袖,方才回来时是这样吗?霍青墨有些记不清了。
下一瞬,一朵带着露珠的花被递到他的眼前。
那花开的正盛,纯白的花瓣,丝丝缕缕透着紫意的脉络,还有静而淡的幽香。
霍青墨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玉兰?”
谢迟点点头,“方才我回府途中,听得行人议论不日便是花朝节,突然想起我曾经问过你‘可有喜欢的花?’,你回答玉兰。”
“我便想起太子表哥府中似乎新进了一株玉兰树,说是花期将至,想着也是顺路,便留心看了一下。”
“结果果真开了花,我便选了开的最艳的一朵摘来予你。”
说道最后,谢迟的声音微微有些紧。
“砚卿可还喜欢?”
霍青墨重重点头,“喜欢。”
“特别喜欢。”
谢府与太子府邸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又如何谈得上顺路,必是谢迟叫人绕着城转了一大圈,这才来到太子府前,为霍青墨摘下这一朵玉兰。
而玉兰离枝又极易枯萎,若不动作迅速,怕是在路上这花便已发蔫发黄,又怎会开的如此鲜艳,甚至花瓣上的露水都未洒落半分。
霍青墨在前世曾听说“如果有人送你一朵玉兰,那他一定是跑着来见你的。”那时霍青墨只是感慨自己的身体虚弱,甚至不能为别人送上一朵玉兰。
可现在,他却等来了送他玉兰的人。
这是霍青墨第一次真正看清楚玉兰的样子,前世他总是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那家医院的绿化并不好,窗子外面便只有一棵树,也是最常见,最易活的玉兰。
没有人会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尤其是美丽而又有生机的东西。
彼时窗外的玉兰便是霍青墨最向往的美丽。
可是他出不去病房,父母因着他的病终日劳累,想要出去看一看玉兰的心便在一日重过一日的病情重日渐消磨。
久而久之,霍青墨甚至忘了这棵树的存在。
但现在,曾经只能隔着玻璃遥遥相望的玉兰,此刻却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