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的手艺果然不错。】

霍青墨得意洋洋地向系统诉说，【抽刀多么刁的嘴，书里说他饭但凡不合口味都不会吃第二口，但现在已经是他的第四碗了。】

系统竟诡异地从宿主语气里品出一丝欣慰。

它虽无法亲自品尝，却也不得不承认，单从表面来看，宿主的手艺的确担得“不错”二字。

尽管只是简单的素面，浇了些汤汁，出锅时撒了切的细细的葱花香菜，间或翠绿点缀其间，算不得多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

系统真心实意地称赞了宿主的厨艺。

然而下一秒，霍青墨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

【可惜你没有办法吃到，其实吃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的，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

系统有些惊讶，从来没有宿主关心过它是否能品尝食物，它以为这是所有人的常识。

毕竟没有人会关心一段数据是否能摄入正常的碳水化合物，毕竟从本质来讲两者的组成元素都有所不同。

或许是它过于人性化的外表让宿主忽视了这一点。

将系统当做真人一向是行业里的大忌，然而系统却没有提醒霍青墨。

【其实，其实我们也是可以吃到东西的，只要有足够的积分，我们就能从系统商城购买味觉，有了味觉，我们就能尝到味道啦。】

系统语气轻松，然而它没说的是味觉的购买只对于头部系统开放，那群数据存在时间已不可考，视积分如粪土。而他只是小小的小员工，数据流中的"0"都要比别人少很多。

少年的声音瞬间兴奋起来。

【真的吗？太好啦，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挣够足够的积分。】

【到时候再做面给你吃！】

系统看着霍青墨坚定的亮晶晶的眼神，莫名地，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做到。”

“哪怕难如登天。”

【好。】

抽刀吃完第七碗，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

抬眼却看见对面的霍青墨正支了脑袋看他，那人嘴角带笑，脸上印了一抹灰，似乎是方才下厨时不小心蹭上的。

一缕墨发散落，微微晃动。

抽刀按在桌上的手动了动，勉强压下想要帮他绾起那缕发丝，拭去那抹灰尘的心思。

“饱了吗？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做的。”

少年清润的嗓音想起，抽刀只觉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的脸有些红，轻咳两声看向别处。

“够了够了，谢谢款待，二公子。”

最后三个字，他放的很轻。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阴阳怪气，清清楚楚地吐出这几个字。

或许是因为“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又或许是因为那群刁奴对于霍青墨的欺辱太过气人，更或许是心中莫名涌现的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

“不过，你，你为什么会下厨？”

雍国虽无“男子远庖厨”的规矩，然而寻常男子，除去家中极其贫苦，否则也不会从事厨师这一行业。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要提刀临阵杀敌，窝在方寸之地斩鸡杀鱼岂不锈了手中宝剑，蹉了大好前程？

霍青墨若是知道抽刀心中所想，怕是要好好跟他理论一番。

不过他并不了解此地民风，更不知道抽刀心中所想。

他边收拾碗筷边随口答道，“跟我娘学的，我娘做饭特别好吃，尤其是这碗面，怎么吃都不腻。”

“每当我生病，娘就会给我做这碗面。”

“吃了这面，好像身上的痛都会轻一点。”

他回答的轻描淡写，却半点不知抽刀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般震撼。

雍国但凡好一点的家族，下厨都有专门的厨娘。

养尊处优的贵妇最怕的便是灶火气染在身上，便是再疼爱幼子，也断不会做出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的举动。

唯一可能且不得不下厨的只有极其贫困的家庭——抽刀不敢再想下去。

往日他只知霍青墨虽是被找回的私生子，却极受霍老将军宠爱，方才养成了那一副骄纵跋扈，惹人不喜的性子。

今日所见，所闻才让他对这个纨绔有了新的认识。

霍青墨的生活，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甚至，甚至是出奇的差。

他沉默地夺过霍青墨手中的碗，放在一旁。

“你不用做这些，自有下人会来处理。”

“就几个碗嘛，洗起来很容易是，我闲着也是闲着——”

霍青墨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冷硬的声音打断。

“闲着也是闲着？看来是没事了。”

“霍青墨，我们来算算昨日的账。”

霍云霆冷着俊脸跨进院门，身上的银甲还未褪去，行动间带来一阵寒气。

霍青墨方才下厨出了些汗，虽穿上了外袍，却还是被这隐隐的冷激的浑身一颤。

他吸吸鼻子，“大哥，你回来啦。”

“我做了面，你要不要用——”

霍云霆却没有看他，他扫视一周，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停留在霍青墨脸上。

“过来。”

是在叫自己过去吗？霍青墨有些不确定，他悄悄抬眼望向身旁的抽刀。

抽刀没有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动了动。

这一眼被霍云霆精准捕捉到。

“抽刀，你先退下。”

抽刀应了声，临走时回头看向霍青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霍云霆看的心烦，手中剑“啪”地拍在桌上，整张檀木桌为之一震。

抽刀收回眼，匆匆离开。

霍青墨满脸遗憾，唯一的朋友就这样离开，独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主角，尤其他的身份还是反派，尤其他还没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主角。

他的迟疑在霍云霆看来反像是自己的突然出现打扰了两人的相处。

霍青墨何时与抽刀如此亲近？

甚至还亲自下厨？他是他的亲大哥，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娇生惯养的弟弟还会下厨？

霍云霆竭力忽视心中那抹莫名的烦躁。

“青墨，你过来。”

霍青墨暗道不好，磨磨蹭蹭地硬是将几步的路走成了刀山火海。

霍云霆气笑了，“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这就不认你大哥了?”

他一把拽过霍青墨，指尖落在他的脸侧。

霍云霆没有摘护甲，手上的铁片也未卸去，带着铁腥味的凉意落在白皙柔软的肌肤上，霍青墨下意识后仰去躲，却被霍云霆一把抓回。

他一只手捏着霍青墨的下巴，另一只手擦拭那抹灰痕。

他的动作堪称轻柔，霍青墨却有些别扭，一种略带熟悉的别扭。

可这熟悉感从何而来？霍青墨也不清楚，这是自他记事以来与别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对方的气息隐隐喷在他的颈侧，霍青墨莫名有些羞耻。

直到把那抹灰擦得干干净净，霍云霆才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白白净净的乖巧幼弟。

只是下一瞬他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弟弟长大了，反而有胆子给他下药，若是此时不处置，只怕以后他还要惹出更大的祸事。

届时便是他再想保，也只怕难以保住。

思及此，霍云霆瞬间正了神色。

霍青墨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人瞬间冷淡下来的神色。

【系统，他怎么啦？刚刚还挺和蔼可亲，怎么突然间就这么，这么让人害怕。】

【简直像是学了川剧变脸。】

川剧变脸霍青墨只是听说过，却莫名觉得用在此处很是合适。

霍青墨迷迷糊糊地跟着霍云霆走出了院门，七拐八扭，终于赶到了一处地方。

那处院子不大不小，隐隐有檀香的气息。牌匾正中，是几个大字，霍青墨虽未学过雍国文字，却隐隐认出“祠堂”二字，不由得心下一惊。

转头却见大门已缓缓合上。

“来人，家法伺候。”

四周的仆从抬出一条春凳，“得罪了，二公子。”

霍青墨四肢被人按紧，压在春凳上，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

“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霍青墨带着哭腔喊道。

他是真被吓到了，两旁人抬起的碗口粗的棍子让他再也无法冷静，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主角，什么反派，哭着就要向霍云霆扑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回。

霍云霆避开眼，不再看他，语气是说不出的生硬。

“霍氏青墨，不遵祖宗家法，眠花宿柳，往来勾栏瓦舍之地。今奉先父遗命，以家法伺候，杖责一百大板。”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按了快进键，板子落下去的时候整个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

霍青墨哭喊着求饶，然而铁石心肠的主角却早已背过身不再看。

虽有系统的帮助，但霍青墨天生敏感，对于痛有着超强的感知能力，往日在父母身边为不让他们担心撑一撑也就罢了，可现在自己孤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分青红皂白地被痛打一顿，这种气谁也受不了。

更何况实心的木棍重重落下，只一棍，霍青墨便感觉自己像碎成了几瓣。

到第九棍时，霍青墨还是撑不住了，下身麻木的像是失去了知觉，脸上眼泪四漫，一片冰凉。

系统急的团团转，积分换的止痛药流水般偷偷塞到霍青墨嘴里，只是总不见效。

他只恨自己没有足够强的能力，能够帮宿主分担一些痛苦。

终于，在打第十棍时，背光而立的人终于发了话。

“余下的九十棍，我替他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