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齐白子双目无神望向地面,默默等待秦姨和段律师在餐桌旁拆外卖,丝毫没有表现出刚和心上人确定关系后的激动与喜悦。
其实是有的,被藏在心里的那一抹惊喜挥之不去,但齐白子感觉到更多的其实是不安。
从她的视角看,她的表白毫无预兆,而顾月潼同意得也毫无预兆。
一时激动和想靠着受伤后半撒娇半提要求的小聪明做的决定,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尽人意。
齐白子思来想去,总觉得顾月潼是在可怜她。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她宁可被顾月潼拒绝,毕竟她想要的是爱情,而不是顾月潼单方面的委曲求全。
“吃墨鱼丸子吗?”秦姨在一旁突然开口,拿着个小碗坐了过来。
齐白子还不方便下床,靠坐在半斜起来的床上,秦姨和段英商量着轮流喂她吃饭。
齐白子没伤到手,起码拿筷子没问题,便提出自己吃,秦姨又怕她另一只手挂水不方便扶碗,万一洒了怎么办,便打算用勺子帮她把要吃的东西切成小块,过滤掉汤汁单独放进一个小碗里。
齐白子没逞强,真洒了不过是给大家添麻烦,而且她连洗澡都不方便。秦姨便一样一样问她哪样想吃哪样不想吃,她一一心不在焉回应。
秦姨坐过来看她表情呆滞,以为她还是脑震荡导致的不舒服,在她眼前挥挥手问:“用不用叫医生过来?”
齐白子温吞地拒绝了,然后抬手接碗,却差点戳到秦姨的怀里去,一旁段英凑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塞回被子里,说:“就让秦姨喂你吃,别不好意思。”
段英都怕她找不到嘴。
齐白子不再说什么,默默张开了嘴。
段英此时才认真观察她的脸,发觉了什么,连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秦姨的肩膀。
秦姨刚拿起筷子,被她一撞差点没拿稳,刚要发作,抬眼就看到段英朝她挤眉弄眼的。
顺着段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秦姨惊讶地往前凑了凑。
这一凑,把齐白子吓得坐倒到枕头上。
“怎么了秦姨?”她皱眉问。
秦姨和段英对视一眼,忙恢复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没事没事,我看你脸上有东西,以为是虫子呢,仔细看原来是头发。吃饭吧。”
齐白子木讷地哦了一声,再次把嘴张开,秦姨喂她吃了一口鸡蛋羹。
“味道还行吗,我经常带客户去吃,反响很不错。”
齐白子干笑一声,感谢道:“好吃,辛苦您了段律师。”
“不用。”段英绕到床的另一侧,轻声问,“不过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下一位客户?”
见齐白子懵懂,段英继续道:“虽然我主攻民商事领域,但我对刑法也非常了解,你可以百分百信任我。”
齐白子反应了一下,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却被秦姨硬声打断:“吃饭呢,说这个做什么。”
段英无奈噤声,起身时轻轻拍了拍齐白子的肩膀,劝慰道:“有想法就和我说,我可以免费帮你,就当做公益了。”
齐白子的嘴被塞进来的半个三鲜馅馄饨堵住,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过晚饭后,秦姨和段英在病房里聊天,聊的都是一些自家的家长里短八卦,大部分是段英在听秦姨在说,偶然会拉住齐白子要她发表意见,齐白子对这些事更不擅长,发表意见也是那些车轱辘话,认为谁应该向谁道歉一类的。
不过齐白子也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周琴在顾氏的地位很不牢固。
不光顾月潼因为站队原因看她不顺眼,原来顾贺竹也动过把周琴换掉的心思。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如果未来顾月潼身边缺人手,那周琴则是个很好的拉拢对象。
“哎呦,都这么晚了啊。”秦姨说着说着突然发觉外边的路灯亮了,天色也变得深蓝浓郁,她掏出一直默不作声的手机来看,一条消息都没有。
“月潼是不是说处理完事情要过来的?”
段英嗯一声,眼睛却瞟在齐白子身上:“她说会过来照顾小白,可能事情多,还没应付完吧。”
秦姨:“你作为律师不用过去看看吗?”
“证据我已经在手机上整理好了,要不要对顾氏那些害虫发出诉讼,还要等顾总裁的指示,至于其他的,和我没关系。”段英看向秦姨。
秦姨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你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段英想了想,没拒绝,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齐白子。
“想好了记得联系我,我先回去了。”
齐白子接过那张方方薄薄的卡片嗯了一声,又突然叫住段英:“不用想了,我决定起诉她。”
“哦?”段英得意地看了秦姨一眼,秦姨瘪瘪嘴,又将目光挪到齐白子脸上。
只听齐白子淡然开口:“麻烦段律师你帮我收集证据......最好能签一个全权委托书。”
齐白子不想和韩知语当面起冲突,但她还是决定追究韩知语的责任,而且她提了一个要求,让段英和秦姨都有些出乎意料。
“我不要任何经济形式的补偿,我只要她坐牢。”
“脑震荡三级,轻微伤,加上对方有故意的成分在,可以争取一把。”段英沉默一下,“但可能性不大。”
齐白子愣了愣,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出来,她嗯一声,让段英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自顾自躺倒在被子里。
韩知语是个大障碍,不管顾贺竹怎么想,但一定还会拿她来对付顾月潼。
齐白子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要一绝后患。
晚上九点,紧急股东会结束后,顾月潼被宣判停职半个月,期间不得插手任何事务,尤其是被联名起诉的事。当然,那些股东们各有小九九,也不会如顾贺竹的意,让韩知语顶上她的位置。
顾月潼本人没什么太大反应,但顾贺竹面色很难看。
其他股东都离开会议室后,空旷的长桌前只剩下顾氏母女二人。
顾月潼晃动脖子,让几近停滞的血液流速加快,董事长位置上的顾贺竹眼神冰冷地看向她:“满意了吗,我的乖女儿?”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顾月潼无所谓地看她一眼,“白得半个月的长假,我还巴不得。”
“你知不知道那帮老东西藏得是什么心思!”顾贺竹对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很不满意,用力拍响桌子。
顾月潼嗤笑一声:“知道啊。”
“那你还......”
“妈妈,你当初非要把我塞进顾氏是为了什么?”顾贺竹的暴怒被突然打断,顾月潼神情严肃地突然发问。
这一问,顾贺竹沉默了。
“我来替你回答。”顾月潼说,“你想让我拉拢人脉,阻止那些股东们想篡位的心。因为你这个人伪善,既不愿意当恶人,把这些曾经创业时帮过你忠心耿耿的伯父阿姨们踢出牌局,也不想他们的权利凌驾于你之上。”
“但你老了,你的身体经不住长期伏案办公,也无法事事亲力亲为,原先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人私下里相互拉拢,顾氏已经形成了新的局面,你无法控制。”
“这时候有两个人主动靠拢你,你以为你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就拿彭春悦来说,她做那些事之前有考虑过你,考虑过顾氏吗?”
顾贺竹一时语塞,双眼死死瞪着。
顾月潼叹一口气:“外人说什么都是好的,你却偏偏不信我。”
“如果顾氏不尽早做出大洗牌,那些蛀虫迟早会把顾氏掏空。”
“被联名起诉克扣赔偿款只是顾氏陨落的开始。”
留下两句话,顾月潼起身离开会议桌,出门前,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顾贺竹一眼,没再多说。
顾贺竹太过多疑,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匆匆开车来到医院,顾月潼来到VIP病房外,透过窗户看见熟睡的齐白子。段英临走前给顾月潼发了短信,顾月潼知道了齐白子打算起诉韩知语的事。
而秦姨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手机,顾月潼推门进去,秦姨看见她惊喜了一秒,又立马做出“嘘”的手势,示意她轻声些。
顾月潼放下离开前吩咐周琴准备的洗漱用品,和秦姨来到病房外。
“怎么样了?”
“眼睛还是那样,就是一直睡不着。医生说可能是应激性失眠,又不敢给注射安定类药物,怕遮掩伤情。”秦姨边说边叹气,“后来我给泡了一杯枣仁茶,才睡熟不久。”
顾月潼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又强迫自己镇定,拍了拍秦姨肩膀,说:“辛苦你了秦姨。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她。”
“算了吧,咱俩还是都在这吧,你在陪护床上睡,我再叫周琴哥哥等会给我送个行军床来,咱们一块儿休息,有事也好商量。”
秦姨相对还是周到些,顾月潼点点头。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你睡就好,我未来几天都不用上班,可以陪着她。”
“不上班?”秦姨怔愣一秒。
虽然是周末,但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裁不用工作?
“那帮股东是不是又故意为难你了?”
“算不上故意为难,他们想这一天很久了。”顾月潼说着释然一笑,安慰秦姨,“我也能休息休息,这不是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