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齐白子没反应,顾月潼抿抿唇,接着开会。
会议结束后齐白子上前询问:“您刚才......”
顾月潼说:“我想让你开灯。”
齐白子: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顾月潼拒绝了再开一间套房的提议,因为刚才的视频股东会上,顾贺竹也在。
看视频背景,顾贺竹应该是快到机场了。也正如她所料,顾贺竹不喜欢在外地过夜。
齐白子愣在原地,顾月潼回头看她一眼:“不用纠结,她一向神出鬼没,酒店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走出几步后,顾月潼又说:“等下我自己出去逛逛,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喜提自由的齐白子却泄了气。
她独自回到自己卧室床上躺了很久。
从早上到现在,碎片化的记忆在她脑中汇聚成一团光线,刺得她无法思考。
但她还是用力集中精神,去分辨顾月潼每句话的含义。
例如那句“我很凶么”,顾月潼是对她的恭敬疏远感到不满意么?
可一上来就边界感分明的人明明是顾月潼啊,而且作为下属,对上司保持距离不是应该的么?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齐白子捶捶额头,郁闷之际,手机突然震动。是郑晓晓发来的语音:“小白,有空见一面么?早上的事,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齐白子举起手机,微微蹙眉,沉思几分钟后她坐了起来,回道:“道歉免了,见面可以。”
两人约在距离酒店不远的某个露台茶点室。
“这是东林有名的网红店,我跟老板关系好才预定到位子的。”郑晓晓一上来点了六七样糕点,又要了两个茉莉茶味的冰淇淋,“今天我请,就当赔罪了,你放开吃。”
齐白子冲她笑笑,夹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口中。
郑晓晓问:“好吃吧?”
“好吃。”咽下枣泥糕,齐白子说,“你妈妈那边,没生我气吧?”
郑晓晓顿了一下,收起笑容,小声道:“她有什么资格生你气。”
齐白子:“别这么说。”
郑晓晓呼出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我早上拦她了,没拦住。”
“她总是这么强势,当年和我爸离婚时也是,她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眼。”
“但社会上情况就不一样了,胳膊拧不过大腿,顾氏不是她那些竞争对手,她在我们那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拔尖的示范工厂,却在面对顾氏毁约的现实前遭了一击。”
“所以我能理解她,只是我气不过她在明知道你是我同学的情况下还去找顾月潼,她丝毫不顾......”
郑晓晓眼皮下垂,深深地摇了摇头。
“她把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
“或许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齐白子笑笑,她安慰郑晓晓,“至少她拼搏的理由中有一条是你。”
郑晓晓闻言一顿,与齐白子对视。
几秒后,郑晓晓说:“小白,你好像比同龄人透彻许多,也更刻苦。”
齐白子专注吃东西,偶尔侧头看向玻璃外。
黄昏时刻,建在天台上的露天茶点室可以一眼望向天际,淡黄色太阳在云层里缓缓下沉,阴沉沉的天更加暗淡。
齐白子十六岁开始打工赚钱,没耽误她考上京州本地的大学,一直到现在毕业,顶着压力来做顾月潼的私人助理,人生似乎永远在刻苦的道路上进行着。
但她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刻苦的。
舅舅经常说她,别人是青春期叛逆,她是从小叛逆。
十六岁之前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眨眼间混过去的。
直到某一晚,她为了拿钱逃学去网吧,拉开了母亲床头的抽屉。
层层红布里包着一叠浸了血的百元钞票,钞票中夹了一张被折起来的白纸。
以齐白子当时的心性并不能意识到这些钱和白纸的含义,钱对她来说就是用来花的,藏起来就变成了废纸,而对她来说平时看一眼就能被认定成是废品的白色纸张,却在那一刻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是一张手写式的领养证明,十几年前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扔能看清被领养人的名字、血型和领养时间。
母亲齐悦的名字分别在领养证明的左侧开头和右下方,也就是领养人那一栏和确定领养签字。
齐白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各方情绪混杂,直冲她的大脑。
就在那一晚之前,她还对不够富裕的家庭抱有不平的心理,但在看到领养证明之后,消失了。
那天,抽屉里的东西被原封不动放回原位,她来到厨房,笨手笨脚做了一碗清淡的蔬菜粥,然后骑了三个小时的自行车送到母亲所在的工地上。
母亲齐悦正在洗衣服,她和舅舅舅妈一同住在工地附近待拆的棚户区里,看见女儿时吃了一惊。
女儿什么都没说,把母亲赶回屋里喝粥,然后坐下来揉搓那已经见白的破牛仔裤。她没追问齐悦自己的生身家庭,一句都没有。无论她是被谁抛弃的,能平安的活在这个世上十六年,母亲都应该是她的恩人。
齐悦望着女儿的背影,暗暗感慨她长大了。
齐白子真的长大了。
一夜之间。
自此她再也没逃过学,在学校的成绩排名直线上升,放假没事就去兼职,舅舅舅妈都吃惊于她的转变,对她的态度也逐渐好转。
远处的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郑晓晓看着齐白子消瘦的下颚,想说些什么,茶点室老板突然端上两个高脚杯来:“尝尝么?特调的新款抹茶鸡尾酒。”
“新款?”郑晓晓接过抿了一口,惊喜道,“味道不错啊,小白你快尝尝。”
然后转过头和老板说笑,“这么好喝,是送的么?”
老板叫郝枝,看起来三十出头,是个短发女人,干练幽默,打趣道:“送的,再倒贴你们两个一人一百。”
“一百能干什么,怎么也得一百万吧?”郑晓晓早就跟郝枝认识,算是老顾客,说是朋友也不为过。
往年一到寒暑假她就来姥姥家,无聊了就往这跑,人多时候还会给郝枝帮帮忙,郝枝经常不收她钱。
她跟不熟的人话少,但跟熟人玩笑起来没完没了:“看看这附近的小区,你要不要再送我们一人两栋楼?”
“那感情好,我在这开店,你们两个想过来......晓晓,你朋友怎么了?
郝枝的话音突然一顿,郑晓晓往齐白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还面带微笑看她们互相打趣的齐白子,已经两颊通红,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郝枝反应过来:“她是不是不能喝酒?”
郑晓晓僵硬着摇头,她真不知道啊!
她试探着把手放到齐白子脸前,想探鼻息,郝枝一把拉住她:“先叫120!”
齐白子却忽然间睁眼,虚弱地说:“送我回酒店。”她说话尾音上翘,显然是喝多了。
郑晓晓呼出一口气,又有些无语。
那杯鸡尾酒还没罐啤的度数高,齐白子就这么倒了?
郝枝随郑晓晓把齐白子扶到楼下,好在齐白子还有一丝理智,可以勉强站立,郝枝帮她们叫了辆出租车,送她们去酒店。
一路上郑晓晓不停掐齐白子的虎口,试图让她别睡过去:“我一个人弄不动你,你可千万撑住。”
说完她又叮嘱:“你要是能听见我说话,千万记住,要是有皮肤发痒,呼吸困难的症状就赶紧和我说,咱们调头去医院!”
“司机麻烦您开快点。”郑晓晓快急哭了,她甩掉母亲,改签航班,就为了留下给齐白子赔罪,没想到还把人给喝趴下了。
齐白子要是酒精过敏住院,那她岂不是罪加一等。
司机风驰电掣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郑晓晓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齐白子扶下车,还没站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郑晓晓听着耳熟,回过头一看,是顾月潼。
“怎么回事?”
顾月潼一袭黑色风衣,手上拎着袋子,眉毛微皱。
她刚下车就看见踉踉跄跄的两个人,齐白子整个人倒在郑晓晓肩膀上,像是喝多了一样。
郑晓晓神情紧张起来,她用被压在身下的那只手用力拍齐白子后背:“顾月潼来了,你BOSS,快醒醒啊。”
齐白子毫无反应。
顾月潼向前两步,问:“她喝酒了?”
“喝的不多......”郑晓晓小声说,“就两口。”
顾月潼微微眯眼,两口就醉成这样?
郑晓晓这是在替齐白子打圆场么?怕她被开除?
“顾总,麻烦问一下,她住哪个房间,我送她上去吧。”
顾月潼挑眉:“1206,你一个人送她?”
郑晓晓:“呃......我叫个工作人员,顾总您不用费心了。”
顾月潼闻言点头:“好。”说完她干脆地迈步进到酒店,刷卡进电梯,头都没回。
郑晓晓一个人困难地把齐白子搀进去,又叫来一个前台小姐帮忙,一同上楼。
站在房间门口,前台扶着齐白子的身体不让她摔倒,郑晓晓在她口袋里摸来摸去,终于找到房卡,刷卡开门的那一刻,门突然被从里边拉开。
顾月潼站在门内,黑着脸从郑晓晓手上拿过房卡。
郑晓晓惊了一秒,看向一旁的前台小姐。
前台低声说:“这是套房。”
郑晓晓瞬间明白过来,原来顾月潼也住在这......
安顿好齐白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郑晓晓赶紧脚底抹油。
临走前她还在走廊里朝门内拜了拜:“自求多福吧小白,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