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舞狮大法,何思姝的运气仿佛真被神明眷顾。
直系导师遭联合举报,因劣迹斑斑最终被学院开除,学院另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团队点名要了她。
原本岁月静好的咖啡店,也因为詹弗妮的到来变得无比热闹。
施嘉意从咖啡师那儿学了魔术,转头就把小孩哄得叽哩哇啦竖大拇指。
詹弗妮在这间咖啡店的“情敌”,从“漂亮姐姐”转换为“不知名的某帅气男子”。
“我喜欢Eleven,我要和Eleven结婚!”詹弗妮抱着施嘉意的手摇了摇。
吧台剩下看热闹的都围了过来。
温偲说:“你是未成年,满十八岁才能结婚。”
詹弗妮仰着脸问:“我可以等。”
咖啡师逗她:“到时候Eleven会变得不一样,你还喜欢她吗?”
詹弗妮:“哪里不一样?”
她歪着脑袋问:“Eleven会长出第三只手吗?”
咖啡师:“当然不。等你长到十八岁,我们这些人都四五十岁啦!我们都会变老哦。”
小女孩眨了眨碧蓝的眼睛:“可我喜欢Eleven,不管Eleven是什么样子。”
温偲点点头:“这话倒是招女孩子喜欢。”
詹弗妮拉拉施嘉意的手:“Eleven,妈咪说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慢慢变老,就算你以后变成头发白花花的老奶奶,也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吃的老奶奶!”
她又加了一句:“和柠檬蛋挞一样好吃!”
施嘉意被她逗得乐不可支,用另一只胳膊肘戳戳隔壁的男人:“难怪人家说,情商这东西也看先天,这说得我都心动。”
陆垣也捏捏她的胳膊,轻声说:“我一直觉得你最漂亮。”
施嘉意抽回手:“你说什么呢……”
陆垣也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这样说,侧头才发现某人的耳朵红了一圈。
他笑笑,替她倒杯温水:“辛苦了一上午,喝点水润润嗓。”
在吧台逗了一上午小孩的施嘉意:“谢谢。”
温偲偷偷捂嘴笑:“你们真的是情侣吗?”
施嘉意顺势喝了口水:“嗯?”
温偲:“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周三的咖啡店客流量少,算上詹弗妮也只有五人。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温偲身上,温偲不急不慢说:“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觉得你们说话的时候会脸红,这一点让我觉得……”
“觉得?”
“觉得你们很可爱。”
“嗯???”
施嘉意大惊:“哪里有脸红!”
温偲抿了口薄荷拿铁,温吞地说:“现在。”
施嘉意看了眼陆垣也,男人的脸果真如温偲所说,微微地泛着红。
施嘉意磕磕绊绊问:“你、你脸怎么这么红?”
陆垣也:“有吗?”
“有……!”
“……”
温偲偷笑:“难怪Olivia说你们俩搞纯爱,现在一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施嘉意想当场挖个地缝,直接从伦敦钻回家。
……
晚上,施嘉意爪子还没伸进冰箱,就被好姐妹勒令只能喝常温可乐。
十一点半,好姐妹双双盖好被子,天南海北闲聊。
施嘉意唠嗑逻辑顺,思路清晰,语速还快。
大到之前合作的项目,小到家里二十因为315打假换了猫粮牌子,施嘉意都事无巨细,前后捋了一遍。
一点半,何思姝突然问:“你最近心情还好吗?”
施嘉意一只手支起脑袋:“怎么这样问?”
何思姝也侧过脑袋,枕着手,和她保持面对面的姿势:“如果你心情还好的话,我想和你聊聊你的事情。”
施嘉意笑咳一声:“聊得还不够多吗?刚刚我连二十大半夜窜稀都说完了,哈哈哈……”
何思姝说:“不是这些事情,是关于你工作的事情。”
“可以吗?”
房间没有开灯,靠着窗外那一星半点的亮光,施嘉意看清对方面上的坚持。
她松了口:“可以。”
何思姝:“我问问你,你之前说,不想拍照片了,是不是真的?”
施嘉意到嘴边的“当然”顿了一顿,她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何思姝追问:“是假的,对吧?”
施嘉意倒回被窝,顺便掖了掖自己的被子:“为什么这样说?”
“那天,就是你来找我的第二天,你说要出门散散步,还记得吗?”
“记得,我本来想去博物馆,结果遇上了陆垣也。”
“那天出门前,你和我说,你不想干摄影,也不想继续当什么摄影博主……可你转头就背上了你的相机出门,有时候,肢体动作是一种更为诚实的言语。”
施嘉意垂着眼帘:“我只是习惯了。”
何思姝只当她是一时气话:“当习惯让人产生消极情绪时,人只会有两种行为,要么远离,要么毁灭。”
“心理学里喜欢通过观察人的行为,去探索人的内心。你的行为告诉我,你还喜欢摄影。”
施嘉意瘪瘪嘴:“……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她平静地说:“我以为我对摄影的热情足以抵挡恶言相向……”
“可后来我发现,我需要不停地满足别人眼中的‘春作诗’,‘春作诗’必须事事完美,才被允许存在。”
隔了几秒,何思姝问她:“那你现在还是这样觉得吗?”
“嗯……”
“所以这才是你最近情绪糟糕的原因。”何思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侧脸。
施嘉意说:“我做不好事情,这让我觉得无力。”
何思姝:“没有的事。”
施嘉意:“我说的每句话都有人反驳,只要我发布作品,第一时间涌上来的,除了支持我的铁杆粉丝,还有成千上万诋毁我的黑粉。”
“一开始,我的粉丝和朋友都担心我受到影响,所以我作为‘春作诗’,一次又一次地发布公告声明。”
“……可效果微乎其微。”
“思思,我告诉大家,我不在意恶评。可为什么还是会出现一大批人说我不管理舆论,任由舆论发酵,说我想贯彻‘黑火也是火’的道理?”
“我说请大家保持评论区文明用语,又会跳出来一批人指责我容易破防……”
“处于创作瓶颈时,我很痛苦,不仅要面对毫无灵感的自己,还要面对大家的言论。”
“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可越到后来,我越发现,原来期待也是一种隐形的压力源。”
施嘉意甚至给自己来了段总结:“也许他们说得对,像我这样抗压能力和摄影水平都不行的人,确实是‘江郎才尽’了。”
说完,施嘉意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窒息的沉默后,她又淡淡地说:“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总以为我可以,我能行,我绝对没问题……”
“可很快我发现,我说的话是错的,做的事情也是错的,我以为的‘我以为’,原来真的只是‘我以为’。”
“这些否定的言论就和小时候我爸的那些话没差别,都是抓着我的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一顿批……”
“今年我二十六了,思思,看着那些评论,我的心情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被我爸指着鼻子骂的年纪。”
恍惚间,施嘉意甚至闻得到那个闷热的夏天。
三十多度的天,施建宇关上所有的门窗,拿起挂在墙上的戒尺走向她。
施建宇喝完酒会用皮带打她的腿和后背,清醒的时候则用“爸爸是为你好”之类的话术动用戒尺。
他挥舞着戒尺,试图让一个幼小的灵魂规整成他希望的模样。
可施嘉意是个反骨,且极具犟脾气的小孩。
无论挨了多少打,无论施建宇骂的是成绩还是人品,施嘉意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施嘉意心里想着“你这个混蛋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是错的”。
她就是用这样幼稚的信念,度过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施嘉意挨了骂挨了打,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的,不是对施建宇这个施暴者的怨恨,而是想向爸爸证明的决心。
后来,坚决的信念成了无力。
施嘉意发现,不管是考第一还是得到老师长辈的夸奖,施建宇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十四岁,施建宇讨厌施嘉意,小小的施嘉意也跟着施建宇讨厌自己。
施嘉意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傻缺的,不仅不和自己一条战线,还和施建宇这种渣滓成为同谋——
共同猎杀小时候的自己。
二十六岁,施嘉意还像个缺根筋的傻蛋。
她想对自己说,你怎么这么幼稚,你怎么又跟着无关紧要的人讨厌自己,你这样还算对得起自己吗?
你这样做不会心痛吗?你不觉得自己和小时候根本没区别吗?
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吗?
想到这里,她对着天花板扯出苦笑:“很可笑吧?”
何思姝往她那处挪了挪被窝:“不可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施嘉意:“很多人都说我已经做的够好了,可我觉得还不够,我总觉得我应该做得更好一点,走得更远一点。”
“可我的勇气就像是消耗品,不是我不愿意在出国前在微博发布声明,而是……”
“而是我不想这样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做的太多,我知道这样是没有意义的。”
她侧过脑袋,和何思姝的眼神对上:“我不想做了。”
何思姝愣了一会儿,脑袋挨近她,喊了她一声:“嘉意。”
施嘉意“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当初你理想中的大人?”
“差不多吧。”
何思姝猛地掀开被子,顺带着掀开了隔壁的被窝。
“怎么了?!”施嘉意大惊。
房间没有开暖气,寒意立刻贴上了施嘉意温热的皮肤。
她冷得一颤:“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
何思姝不仅掀开她的被窝,这会儿还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从床上薅起来。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日的平缓,只不过更显力量:“你不就是觉得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错的,不就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小时候相比丝毫没有长进——”
“施嘉意,你起来!”何思姝拽着她起身。
施嘉意还真坐起身,呆愣地不知所措。
何思姝从床头柜拿了手机:“我们今天就回国。”
“什么?!”
何思姝以为她是没听清,继续又说一遍:“今天,我们回国。”
施嘉意抓住她的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来伦敦是陪你过生日的,你突然回国干什么?”
她拒绝这个提议: “而且,这时候应该没有票了。”
何思姝扒拉手机几下,把亮得刺眼的屏幕对准施嘉意:“谁说是现在订票?”
两张机票安静地躺在“待出发”的一列时间表中。
施嘉意瞠目结舌:“这不像你的做事风格啊?你怎么变成说走就走的风向了,你不是深谋远虑的水象吗?”
“我不信星座。”
“你回国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帮我处理烂摊子吧?”
施嘉意继续说:“我不要你帮我。”
“说什么屁话,”何思姝冷冷地看了她一样,“好姐妹不帮你,你指望谁帮你?”
“施嘉意,我今年二十六了,是个四肢健全思想端正的成年人。所以,我要成为那个可以帮助你解决事情的朋友。”
“我没有穿越三维空间的能力,没有办法回到你的童年帮助你……”
“可施嘉意,我很庆幸我是个稍微有点人脉和资本的成年人。”
施嘉意被她拖着换衣服:“等等,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先脸上的惊讶也转化为惊恐,她双手抵抗套毛衣:“你不会要找人砍了那些帮说我坏话的人吧?”
何思姝面无表情回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