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朴实的一句话,迟牧年却莫名其妙的被一小孩感动到。
收回目光,用力吸一大口面前的奶茶。
“哥哥呢。”江旬看向旁边的人,目光专注:“今天高兴么?”
迟牧年嘴里嚼着珍珠,往他这边一瞥,也实话实说:
“挺开心的。”
是真的很开心,他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都没这么开心过,这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江旬带给他的。
迟牧年握紧手中的奶茶,说了句符合现在这个年纪,却不像是十八岁的人会说的话:
“江旬。”
“我给你当一辈子哥。”
江旬在他这句话里微微睁眼,琥珀色的瞳孔被注入两道微光。
唇瓣微张又阖上,像是也有话要说。
“在说什么呢你们?”程成提着两个大饭团过来。
饭团被层层包在塑料袋里,老板还额外给了他一个打包盒。
迟牧年看了眼手里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青椒饭团,站起来说:“那我也去打包一个给我爸。”
“什么我爸,这都是我自己要吃的。”
大程子净会护食,取下背后的书包,将饭团们小心翼翼都放进去。
迟牧年朝他方向笑出声。
走到前台的时候,刚跟老板说要一个饭团,江旬也过来买了一个。
在迟牧年看过来的时候他说,“给你买。”
江旬语气和之前不一样,听起来更软,耳尖难得带着点红。
最后迟牧年和江旬一人吃了一个半饭团,喝了大杯奶茶,吃到最后肚子圆滚滚。
坐返途车的时候干脆撇下程成和心事重重的顾姗姗,单独走回去遛食。
这里山路长,要是不走大路,楼梯小道特别多,但他俩走的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累。
迟牧年走到一半问他,“你说等我们下山的时候会不会自行车没了?”
江旬从不担心这个:“没了就再给你买一辆。”
迟牧年笑他:“你这动不动就买买买的,将来怎么办呀。”
江旬先是没说话,再度开口时声音低下去:
“其实我不想用江家的钱,江家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想要。”
这是江旬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说起他们家的事,平常迟牧年很少问他,有时候问了被搪塞两句也不会再追问。
这次也是,江旬说完这个就不多说了。
其实迟牧年能看出来,除了对他,江旬很少给自己花钱,他甚至怀疑他每个月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全都往他家里送。
迟牧年想了想,对他道:“江小旬,钱是好东西对吧。”
“嗯。”旁边的小孩点点头。
“那咱们干嘛要跟他过不去呢?”迟牧年朝他眨眼。
江旬抬头看他。
“你现在还这么点大,只要不偷不抢,正大光明用家里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
“而且是他们强行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又不是你硬要来他们家,那些都不是你的错,所以该用用,该花花。”
迟牧年往不远处的树上看,一只麻雀正从鸟巢里探出头。
“至于将来,等你有挣钱的能力了,想脱离这个家,那是你自己的事,真没必要现在就拿这个压着自己。”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江旬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忽然来了句:“哥哥好像一直懂的比我们多。”
“那当然。”
迟牧年伸了个懒腰,山上树啊草的气息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哥哥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江旬奇怪:“可是哥今年不是也才十一岁么?”
“谁说的,那是你,就这书里书外加起来,哥都活了快三十年了。”迟牧年感叹一声。
他说的话江旬一句也听不懂,虽然知道这人有时候会说些类似的话。
但今天江旬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小心翼翼对旁边:“什么书里书外?”
“书里书外当然就是两个世界啦。”
江旬先是没说话,后来才抬起头,谨慎道:“哥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跟这里差不多吧,就是——”迟牧年说了一半才觉得有哪不对,立刻打住。
不继续说这个,往山底下看:
“哎呀,是不是再下这个楼梯就到了,嗳......前边那是我车不?”
“你的世界到底在哪?”江旬又问了他一遍,见人不回答,干脆站原地不动了。
他心里着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个的。
明明听上去很愚蠢,但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好像又不是这样,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埋在里边,迫切需要一个解释!
迟牧年没法跟他说实话。
难道要说这里其实就是本书!是作者大大码了三个月码出来的!你们其实就是群纸片人!被无数网友视奸!尿床洗澡光屁股他们都看得见!
迟牧年深吸口气,最后满脸严肃:
“哦,其实我是外星人变的,来到这个地球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人类带回去当小白鼠。”
江旬站在原地看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迟牧年走上前,捏捏他的脸:“走吧走吧,再不走就真把你拐了!”
江旬没再多问什么。
下山路上迟牧年又故意说起别的,江旬在旁边也就是安安静静听着,不时搭个两句。
好像恢复到这个话题之前。
直到到了山底下,迟牧年把自行车从人行道上推下来,他才忽然开口: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我拐走吧,是去做人体实验,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
他说完以后默默挪到迟牧年身后坐下,抱住他:“反正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
这话任谁听着都不舒服。
迟牧年回头一巴掌拍他少女帽上,“瞎说什么呢,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有你。”江旬看着他说:“你要是没了,我也没了。”
意思是那个意思。
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迟牧年幽幽道:“你可真会咒你哥。”
“我是认真的。”江旬坚持。
“认真个鬼,下个月就过年了,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迟牧年轻嗤。
话音刚落腰就被从后面用力圈住。
这回江旬不像之前只是半搂着,整个身体都贴上来,肉贴着肉,真要骑起来后头像背了个人形书包。
迟牧年往后怼了两下,怼不动了才无奈转头,道:“你这样我还骑不骑车呀。”
江旬在后边没动,搂着的姿势也没变一下,仰着小脸看他。
好萌......
迟牧年感叹一声,摸摸他的脸,顺着道:
“行行行,到时候我带你走,去哪儿都带着你,可以了吧。”
“可以。”江旬郑重点头,往后退了点,只扯着他衣襟。
两人仍是悠哉悠哉骑回去。
他们是快下午两点吃的饭团,回去路上翻了座山,慢慢骑回去家里晚饭都快做好了。
江旬今天晚上没睡在迟牧年家。
他知道虽然迟家父子一直待他很好,但无论他付出什么努力,怎么样都不是亲生的,总不能真天天赖人家里。
要是经常这样说不定将来迟家就不想让他进门,虽然这个可能性不高,但江旬现在只有这个了。
他必须考虑在内,用尽全部心力守护住,不能有半点闪失。
回家路上他依旧和迟牧年打电话。
“到家没?”迟牧年问他。
“快到了。”江旬说。
“哎,都说了让你晚上留下来吃饭,你干爸今天还做了糖醋排骨呢,说是你肯定喜欢。”
江旬:“没事儿。”
两人扯了堆有的没的,迟牧年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想飒飒了,所以才给我买的兔子耳罩?”
飒飒是前年去世的。
那时候苗老师给迟牧年的爸爸打电话。
他们一起过去,把飒飒埋在幼儿园后门的草坪上,上面撒了一把葵花种子。
当时除了他俩,还有原来班上的其他小朋友。
这个年纪的他们对死亡还不太清晰,但还是对着曾经一兔站六鼠的小英雄飒飒红了眼睛。
江旬顿了下,问他,“你难受么?”
“突然说起来那肯定难受。”手机对面的迟牧年声音放缓:“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是要向前看的。”
江旬想了想说:“那我跟你一样。”
“噢,那就好,我还怕你伤心呢。”迟牧年在那边道。
他说完以后没多久就挂了,看来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怕他难受。
江旬站在门口掏钥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难受?
他在山上和迟牧年说的都是真话,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真的会为一只死了的兔子难受么?
江旬对那只兔子从来都没有感觉,当时也只是因为迟牧年喜欢,自己才会跟着在旁边陪着。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放学都去跟飒飒玩。
江旬的座位不在迟牧年旁边,除了午睡他们在一起,两人放学以后也会紧挨着,并排坐在兔笼前边的小凳子上。
那是他当时对放学唯一的期待。
但迟牧年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要真的散了该怎么办呢?
江旬回到空荡荡的家里。
他的房间在一楼,紧挨着储藏室。
江旬进来以后掀开床单,床板中间有一个暗门,上面落着把锁。
暗门里放着他从迟牧年家带回来的枕头,还有迟牧年从小到大送给他的各种礼物。
原本应该拿出来用的文具盒、保温杯、钢笔,甚至还有半块橡皮、用过的草稿纸,外边都被用塑封袋包着,完好地放在里边。
时间最久的是一个奶瓶,被他洗干净以后,塞满晒干的桂花粒。
江旬把头盔也放进去。
再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十根指头从上边细细抚过。
抚完以后按照之前的顺序一样样放回去,用力阖上床板!
“咔哒”一声落锁。
江旬呼出口气,一种从生理到心里的满足感充斥全身。
江旬晚上睡在这张床上,也是睡在这些东西上面。
所以怎么可能会散呢?
只要锁起来,就不可能会散。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和他永远都不会分开。
即便现在只有十岁,江旬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
正常人不会连一个喝过的奶瓶都放在自己身体下边供着。
要是被发现估计会被当成精神病人吧,跟他的母亲一样。
不过没关系。
反正他可以装。
江旬脸贴着床单,双手轻轻抓着,对着身下的暗板用力吸一口气。
只要他还在迟牧年身边,那他就是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