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学期的鸡飞狗跳比起来，这学期简直无聊得要命。
十一月份，张池顺利结束决赛，没什么意外的保送A大。
王加浩为了保险准备报名A大的强基计划，比平时还要忙，偶尔还不在学校。
宋待和吴尘，一方面嫌麻烦，另一方面对自己有信心，就按部就班地复习，准备高考。
曾经天天腻在一起的小团体，变得“分崩离析”。
寒假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这种情况变得更加严峻。
宋待埋在桌子里，旁边的复习资料摞得松松垮垮，铆足了劲，某一瞬间砸在罪魁祸首的脑袋上。
宋母难得有个这么长的假期，天天变着花样给爷俩做饭。
“小待”，宋母敲了敲门，叫道，“我进来了”。
宋待戴着耳机，没有应声。
宋母走进屋，叹了口气，静静坐在一边，没打扰他。
直到宋待伸个懒腰看到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妈”，宋待摘下耳机，疑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刚”，宋母想勉强地笑笑，但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这样，心疼得紧，实在笑不出来，嘴角要勾不勾地很是滑稽，“看你那么认真，就没叫你”。
宋待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熬成了什么鬼样子，但是宋母却看在眼里。
“有什么事儿吗，妈”，宋待问。
“没事”，宋母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妈，想跟你聊聊天”。
宋待乐了，起身坐到宋母身边，乖巧道：“好，我的母亲大人”。
宋母把他搂进怀里，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
“小待啊，你小时候就很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那时候妈妈工作忙，没时间管你，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对不起你，”宋母的语气有些伤感。
“妈，没有，不用说这些”，宋待抬头，拧眉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
宋母听到这话，笑笑：“我的小待，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呢”。
宋待也笑了，“您可真行，还嫌我不会安慰了”。
他顿了几秒，又说道：“说真的，我真的不怪你，我很幸运，没缺衣少食也没离异父母，陪伴不算多，但都很快乐，我的童年很多人都会羡慕”。
宋待说得这话不假，这些年他想要什么有什么，他想学什么学什么，没人干涉他的决定，但是却有人给他兜底，实在可以说是幸运。
好在他还比较省心，要不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乱子。
“可我看着还是心疼”，宋母说，“你这么懂事，这么省心，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姿势换了个个儿，宋待揽在宋母身后，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
“您可别这么说，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宋待笑着说，“不是小孩了”。
“那也是小孩，”宋母反驳道，“我看你永远像小孩”。
“行，您说的都对”，宋待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长过你了”。
宋母笑出声，“嘴真贫”。
“我还行，没李昱……”
宋待止住话头。
几个月了，没想到他的名字，居然还是这么轻易的就脱口而出，宋待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宋母看到他突然变了脸色，问道。
“没事没事”，宋待装作不在意地笑笑道。
宋母叹了口气，现在一切都变得很明白了。
“是不是因为小白走了，你最近心事才这么重”，宋母说。
“我…”
宋待开不了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感觉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身边的人都说他变了。
吴尘这么说就算了，连班上一个不是很熟的同学居然也这么说。
现在，还有老妈。
“其实，你班主任徐老师，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宋母说，“他说你自从小白离开之后，状态很不对劲，他还下棋赢了你”。
“他就赢过我一次，还特意跟您打了个电话”，宋待调侃道。
“他说，你总是走神，虽然对成绩没什么影响”，宋母说，“但是他很怕你一直这么压抑着，心理会出问题”。
“他就是大惊小怪”，宋待说，“我没什么事儿，真的”。
说着他站起身，在宋母面前转了一圈。
“看吧，三百六十度多一度，三百六十一度，”宋待自信扬扬下巴，“都没事”。
宋母拍了拍手，“我儿子真帅”。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生的”，宋待油腻地撩了撩头发，“但是，别再夸了，我马上就要上天了”。
宋母看他这副样子，更是心疼。
“对不起小待”，她又把宋待拉到自己身边，有些哽咽地说：“我知道是我这么多年对你没那么上心，让你有些疏远，让你对着我这妈，还要佯装开心，还要装不在意，我这个妈做的真的不称职”。
宋待一时也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胡乱从桌上抽纸递过去。
“我没有，妈，你这是干什么”，宋待说。
“你没必要这么懂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说”，宋母抽抽搭搭地说，“妈就是很害怕，害怕你在高压状态下待久了，会出事，你看你爸，几天不出门，都那样，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宋待有些无奈，怎么又拐到老爸那去了，被老爸听见，肯定伤心一整天。
“妈，我不会的，我真觉得现在没什么压力”，宋待安慰道，“每天做做题，也解闷，要不我也会跟老爸一样，每天在客厅里，阴暗扭曲爬行什么的”。
“那还是别了，他一个就很烦人了”，宋母破涕为笑。
“这就对了嘛”，宋待勾了勾老妈的嘴角，“我的母上大人还是笑起来好看”。
“行了，你少跟你爸学”，宋母说。
“好嘞”，宋待回。
“不过我说真的，小白走之后，你怎么这么淡定，不哭不闹的”，宋母说。
宋待很是惊奇地问：“怎么就要又哭又闹了，我为什么啊”。
“你不记得你小时候，小白走之后，白天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宋母毫不犹豫地揭穿道，“晚上自己闷被子里偷偷哭，做噩梦，在我们床边站着的事”。
宋待一时语塞，这些被他关起来的记忆，突然冲了出来，他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他气急败坏道：“妈，你真是，就知道揭我短！”
“现在不会还是晚上自己偷偷哭吧”，宋母故意逗他。
“我没有！”宋待斩钉截铁道。
“行，那你有事就跟我说，闷在心里，多难受”，宋母说。
宋待点点头，他不知道多少次庆幸，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
他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生活在别的家庭，不说别人，就说李昱的话，他能不能跟他一样，活到这么大。
“妈，我要是不喜欢女孩子，你会介意吗？”
宋待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问出口。
他想过很多次，想会在什么场景，在什么样的情况，在什么时间，会不会谁一起，说什么话。
他认为这是一件很正经很严肃的事情，虽然结果可以预见，但是，他还是想认真对待这件事。
没想到今天，被老妈的话一激，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
让他之前做的所有事情，功亏一篑，还真是，有点不爽。
都怪李昱，虽然不知道怪他什么，但是就怪他。
老妈一时有些愣住，但是也只有十几秒。
“不喜欢女孩子，那你是喜欢男孩子吗”，宋母问道。
像是害怕自己的不及时回应，会给宋待带来压力，所以问出的话，很没有价值。
“噗”，宋待乐了，“妈，你这算什么问题，不是男孩子，难道还是外星人”。
宋母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多不妥，也笑出来。
“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宋母佯装不开心地撇嘴说，“把刚才夸奖的话，我都收回”。
“我错了，我错了”，宋待说。
这些话往常都是李昱在说，谁让他嘴欠，但是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就跟老妈聊了一会儿，已经道了两次歉了。
“哎呀”，宋母还在笑着，“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原来在想这个”。
宋待也借坡下驴，点点头。
挺好的，免得老妈又瞎担心，免不得再跟自己来这么一次，怕他出事的座谈会。
“无论你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这件事跟我们的关系并不大”，宋母说，“这都是你要做决定的事，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剩下的事，什么都无所谓”。
宋待抱住她，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很开心。
告诉刚才的宋待，他又庆幸了一次。
“谢谢你，妈”，宋待说。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宋母说，“小白？”
宋待点点头，不愧是能生出这么聪明儿子的妈，果然更聪明。
“怪不得呢”，宋母咂舌道，接着开始八卦，“你跟他说了没？”
他看老妈一秒从慈母形象，到了小广场阿姨嗑瓜子唠嗑，有些好笑。
“说了”，宋待说。
“小白怎么说”，宋母好奇地问，“给你发好人卡，然后说以后我们还是兄弟”。
“不是，老妈，您是不是电视剧小说看得太多了”，宋待无奈道。
“快说快说”，宋母催促道。
“我俩在一起了”，宋待说。
本来宋待以为老妈听到这个话，会震惊一下，毕竟是说出我们以后还是兄弟的女人，但是老妈很平静。
“也是，我儿子这么帅，还这么有才，”老妈说，“你要是出生的早，还有你爸什么事，不对，你喜欢男的，那就你爸吧，还凑合”。
在客厅阴暗爬行的老爸，心口突然就被刺了一刀。
宋待笑得很大声，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问，他自己这么靠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一对父母。
“放心，我跟你爸都不会介意，”宋母又摸摸他的头，“要是以前我可能会更担心，但是现在大环境好了很多，而且我儿子遇到什么事都能解决的，解决不了，还有我们，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待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说道：“谢谢你们”。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老妈继续问道。
“能怎么想，他都走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宋待说。
“国外而已，又不是外太空，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妈倒是看得很开。
可是，李昱这个傻逼，没再回过他的消息。
“他把我删了”，宋待说。
“可能他爸不同意”，宋母点点头，“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接受，这也能理解”。
“是啊”，宋待说。
“那你是要等他回来？”宋母问。
“等他？”宋待冷笑一声，嘴硬道，“自己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等他个屁，我上了大学就谈个十个八个的”。
宋母又笑起来，还偷瞄他的表情。
“行了，是不是不无聊了”，宋待说，“母亲大人可以给我做点吃的吗，我饿了”。
宋母起身，刚进来时的丧感一扫而空。
“等着，等为母给你做大餐”，宋母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出门，有种干仗的架势。
宋待长舒一口气，躺到床上。
居然真的有点轻松的感觉。
直到，吃饭出门，就看到老爸老妈在那里偷笑。
多半是在帮他祭奠，这段中道崩殂的爱情。
整个家里，居然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最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