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一觉醒来，宋待不在，他躺在沙发靠枕上。
说好的，会一直在旁边，就为了哄我。
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不少。
虽然他很难劝自己彻底接受，但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不去接受。
“咔哒”一声从门口传过来，他抬头，就看到宋待把大包小包放在地上，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你，醒了？”宋待说。
他点点头，笑了笑。
是刚才的情绪失控吓到他了吧，李昱这么想。
很快宋待恢复镇定，变得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你昨天晚上就没好好吃，今天也是”，宋待把一大堆东西全部扔进了厨房，“我也差不多，晚上好好吃一顿吧”。
李昱站起身，也走进厨房，环抱住宋待的腰，说道：“好”。
宋待不知道李昱是不是想通一些事情，但是现在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
“你过来干什么？”他笑笑说，“你也会做饭吗？”
“我不会”，李昱说，“但是你会呀”。
李昱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大概是好受一些了，应该不至于再闷在心里假装淡定，毕竟也算好好发泄了。
“我想好好陪她”，李昱说，“在最后这段时间”。
宋待顿了顿，转过身面对着他，轻声嗯了一下。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他说。
“谢谢你”，李昱说。
有人能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有些事情不用自己扛，有些秘密也不用藏。
“客气什么”，宋待在他嘴角啄了一下，“你可是我的，男朋友”。
吃过晚饭，宋待不放心，想在这里陪着，但是李昱却让他回去。
“你回去吧，昨天就没回去，叔叔阿姨该担心了”，李昱说，“我没事，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跑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宋待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真的不用”，李昱说，“我也需要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宋待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回去了。
宋待知道，他需要时间自己想清楚，但是他很害怕，下午的那些话，就让他很害怕。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自恋，李昱总能四扭八绕把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一进门，宋父没什么意外，半死不活地靠在沙发上。
过来本来躺在他旁边，看到他回来窜过来。
他象征性地摸了两下，问道：“吃饭了吗？”
宋父本来就一副苦瓜脸，还撇着嘴，这个画面说不出的幽默。
“你还关心我吃没吃饭”，宋父说，“我还以为你忘了，你还有这样一位老父亲”。
“还是吃面”，宋待笑笑：“两个蛋”。
宋父眼睛亮了亮，使劲点点头。
“吃了这么多年，还没吃腻”，宋待无奈道。
“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吃几年”，宋父说，“你再开学就高三了，明年就不在家了”。
“万一我留在咱们市了呢”，宋待说。
宋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说道：“怎么可能，我儿子这么牛逼肯定去A市，读最好的大学”。
“是，是，是”，宋待无奈附和。
从小就有人在他耳边念叨，A市有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繁华。
那时候他就决定了，以后要去A市，要在那里上大学，要在那里生活。
可是现在，他有点不想在A市生活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李昱的影响，他想用更多的时间陪陪父母。
宋待把面，端到桌上，宋父已经坐好了。
“你不吃吗”，宋父虽然这么问了，但是丝毫没有犹豫地把碗捧到自己面前。
“我刚吃过了”，宋待说。
宋父被烫到，不停地哈气：“跟小白？”
宋待点点头。
“她妈妈怎么回事，”宋父问，“严不严重？”
“昨天不严重，今天严重了”，宋待说。
宋父蹙起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今天做检查，”宋待说，“查出癌症晚期”。
这个消息，显然让宋父也有些吃惊，他都没再来得及吹，筷子悬在半空。
“怎么这样”，宋父重新开口道。
“不知道”，宋待摇摇头，“这谁又能知道呢”。
“那小白呢”，宋父问，“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宋待叹了口气，“刚才还算好，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刚才稍微忽略放下的心，又这么提起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想的还要担心。
要不跟直接跟老爸说，然后回去找他。
“你们不朋友吗”，宋父把最后一点倒进嘴里，才继续说，“这个时候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
宋待噌地站起身，不愧是他老爸，想到一起去了。
“那老爸”，宋待立马蹬上鞋，说着就往外跑，“我去了”。
宋父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笑笑，用碗底磕了磕过来的狗头。
“今天又剩我们两个了”。
宋待一路小跑。
李昱现在是需要他的，他现在一定需要他。
他气喘吁吁，没想到在楼道里碰到了刚出门的李昱。
“宋待？”他有些惊讶，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觉得”，宋待气息不稳，但声音异常坚定地说，“你需要我”。
可以说是他的自作多情，但是换位思考一下，这个时候，他，会需要李昱。
“跟叔叔说了”，李昱问。
“说了”，宋待回。
宋待又往上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我妈那儿”，李昱又把刚关上的门打开，平静地说。
宋待能听出来，这跟之前的平静不太一样，这次他是真的考虑好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宋待说着，想把门关上，“还回去干什么？”
“给你拿个外套”，他说着从门口衣架上拿下一件衣服，递了过去，“晚上还是有点凉”。
宋待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太急，连外套都忘了。
他接过，烦躁地抓抓头发，老爸也不提醒他，亏他还专门跑回去给他做饭。
“穿上吧，洗过的”，李昱看他没有动作，补充道。
宋待认命地穿上，确实是刚洗过的，洗衣液的味道很重，跟李昱身上地味道一样。
“你猜到我回来吗”，宋待问。
“嗯……”他故意卖关子，“我本来这么想，但是再晚点儿就赶不上最后的公交了”。
一出门，就看到你了。
“行吧”，宋待说，“你要去跟阿姨道歉？”
“今天，我确实有些冲动”，李昱毫不避讳地承认道，“她作为一个病人，肯定比我难受，我还跟她呛，就让她自己回去，还真，不是个东西”。
“别这么说，换个人，当时的处理方式”，宋待话头一转，继续说，“肯定是比你好”。
“艹”，李昱听到，笑骂道。
但是宋待能理解，当时因为父母的一意孤行才产生现在的局面，这次他想帮忙做决定，又被拒绝，一时绷不住，也情有可原。
当然他也不能否认，李昱今天地做法确实冲动。
“你回去好好跟阿姨说，阿姨未必不能理解你，”宋待说，“况且，当事人做的决定无论正确与否，都应该被尊重”。
“你这语气转变…”，李昱感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只好无奈认栽道，“嗯，我知道，我会好好说”。
“哎，这就对喽”，宋待装腔作势道。
“滚，”他推了推宋待，“少教训我”。
宋待笑了起来，果然，跟过来是对的。
“对了”，宋待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这么贸然跟过来，睡哪儿？
“嗯？怎么了”，李昱关切地问。
“我睡哪儿？”宋待问
宋待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有点儿烫嘴，明明他们两个人，在两个家里都住过，但是还是觉得很别扭。
“你还打算睡觉？”李昱这么说，好像在那睡觉，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还不能睡觉了”，宋待满脑袋问号，但转念一想，察觉到肯定是李昱在整他。
“你他妈的，耍我”，宋待说着手狠狠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李昱赶忙拱手投降，“错了，错了，我错了”。
屋里亮着灯，他敲了敲门。
跟上次一模一样，那只小狗还是叫得很凶。
按理说上次见到过，不应该。
但是这么大小狗，也说不定记不住人，或者吵着它睡觉了。
邱霞还是跟上次一样热情地招呼，跟脑袋上没纱布，自己没确诊一样。
“阿姨，这么晚了，还不睡？”宋待问。
“这不是着急赶工吗”，邱霞说，“这些花要尽快做出来，别到时候做不完”。
宋待很轻易地听出来言外之意，这种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也怪不得了。
“我们帮你弄”，宋待拍了拍，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李昱，“对吧？”
“不用，我自己能弄完，很快的”，邱霞说。
“我们帮你”，李昱开口道。
很简单的四个字，带着不容置喙。
邱霞一愣，才笑笑说，“行”。
宋待看着堆在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暗骂一声。
艹，还真让他说对了，今天晚上确实不用睡了。
宋待跟着学，才知道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朵花，居然需要这么多零件。
做了半个小时，就感觉头晕眼花。
不过也难得找到一项，他不那么擅长的事。
他看了一眼李昱，倒是比他熟练得多。
踢了他一脚，朝他使眼色。
“嗯？”李昱一脸懵地看着他。
宋待啧了一声，这货真以为是来做手工活的吗，有种一巴掌拍不到他身上的无力感。
他一番暗示，确定了李昱就是装的，他开不了口。
“阿姨，”宋待喊了一声，邱霞抬头看着他。
“抱歉，我知道这个话题由我一个外人来提，多少不太不合适”，宋待说，“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三个人没人说话，直到他听到了邱霞的叹气。
“小冉，妈妈知道，你是担心我”，邱霞顿了顿，“但是，真的没必要治”。
李昱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有变缓。
“你外公当时，一是没钱再治下去，更重要的是，躺在那里很痛苦”，邱霞说着，嘴唇有些颤抖，“他最后攥着我的手，跟我说的，他很疼，别治了”。
李昱听了这些话，肩膀开始抖动，手上还紧紧捏着那个花枝。
“我不想，到时候，我也是这么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邱霞说完，有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又是安静，无尽的安静。
门口的小狗，估计已经睡着了。
“你真的很自私！”
李昱的声音颤抖，花枝上的铁丝被他狠狠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