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孕晚期,杨昭总感觉腰疼,燥热。陈铭生也习惯了晚上帮杨昭盖被子,用抱枕给她垫上腰,让她睡得好一点。
八月七号,东方有点微微亮起光,杨昭还在沉沉的睡梦中。宝宝突然在肚子里剧烈地踹了她一脚,然后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流下来,她伸手摸了一下裤子,潮潮的。
“陈铭生,我好像破水了。”
陈铭生听到杨昭的声音,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这个场景在他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但是,真的出现,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把杨昭送到医院,在妇产科办好住院,给杨父杨母打了一个电话。
医生检查,已经破水,宫口还没开,需要挂催产素加快生产的进程。杨昭的爸爸给他打过来电话:“铭生啊,妇产科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小昭生产还早,不用特别紧张。”
挂上催产素,陈铭生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药物对她不敏感,她一直没有明显的疼痛,中间医生过来做了很多次胎心监护,检测一切正常。
一直等到深夜,杨昭才开始明显的阵痛,疼痛每隔几分钟就会有规律的造访。忍耐了两个小时,宫口也只开到1指。
陈铭生一直没有休息,杨昭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冒出,细密地布满了整个脸庞,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边。
杨昭闭着眼睛,忍耐着有规律的阵痛。起初,那疼痛像是远方传来的隐隐闷雷,在腹部深处轻柔地翻滚。可不过片刻,这闷雷迅速逼近,陡然化作一阵强烈的痉挛,好似有一双无情的大手,狠狠地攥紧她的子宫,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
每一次宫缩来袭,她都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腰和后背也仿佛要被生生折断,那疼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毫无停歇的迹象。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双手紧紧抓住陈铭生的胳膊,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
陈铭生经历过很多次受伤、手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疼痛,这一次,疼痛的不是他,是杨昭!却让他感觉非常的无助,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么无力。
疼痛间隙,杨昭睁开眼睛,看着床边上一脸愁容的陈铭生。
“杨昭,好一点吗?喝点水?”
杨昭点点头,陈铭生赶紧准备好的吸管杯递过去,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温水。杨昭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喝。
“慢点,慢点喝。”
“嗯。”
陈铭生用毛巾擦杨昭额头上的汗,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陈铭生看着杨昭一脸的憔悴,一脸的疲惫,很心疼。“杨昭,你受苦了。”陈铭生眼神中闪过很浓的心疼。
杨昭喘了口气,然后对陈铭生说:“陈铭生,你知道吗?疼痛其实有等级的。”
“我知道,分娩是最高等级,最疼。”
杨昭听他这么说,突然笑开了,“我之前在美国看过书,你经常忍受的神经痛,是九级,是很强烈的疼痛。你被渣土车轧断腿,是十级,是严重痛。我这次是分娩,十二级,比你厉害多了。”
陈铭生听到杨昭这么说,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都疼成这样了,还跟我开玩笑呢。”
杨昭摸着陈铭生的脸,淡淡地回应,“那不是跟你学的吗……”
话还没说完,新一轮的阵痛又一次袭来,杨昭继续皱着眉头,忍耐疼痛。就这样,几乎一夜无眠,天亮了,宫口开到三指,麻醉师给她打了无痛。
借着药物的阵痛作用,杨昭睡着了,陈铭生抬头,看着胎心监护仪上的胎心的频率和小山一样波动的宫缩曲线。他摸着杨昭的肚皮,喃喃道:“宝贝,快点出来吧,不折腾妈妈了,好不好?”
等到傍晚,宫口依然不开,无痛的药效已经没有那么明显。杨昭的情绪,有点急躁,她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不是打了无痛吗?怎么还是这么痛?”
医生很理性的分析,“可能麻醉产生了耐药性,所以疼痛的感觉会明显。”
杨昭在心里想:陈铭生啊,原来你对麻药产生耐药性,就是这么疼啊。
晚上八点半,医生评估之后,决定给杨昭剖腹产,放暑假的杨锦天、杨父杨母一起送杨昭进手术室。进手术室前,医生在病房门外跟家属术前谈话,谈话会把各种手术中出现的意外情况全部告知。医生说的很严重,陈铭生听的过程中,感觉无比紧张,拿着笔签字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晚上,手术室外已经没有什么等待的家属了,一家人把杨昭送到门口,再看着手术室的大屏幕上显示出杨昭的名字。
虽然自己很多次躺在手术室里面,那时候,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没有意识,他都不紧张。但是这一次,虽然是盛夏,他却紧张得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杨锦天看出了陈铭生的紧张,杨锦天拿了一瓶水,递给陈铭生,然后在他身边坐下,“哥,你喝点水。”
陈铭生抬头,脸色不太好看,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谢谢。”他接过水,并没有拧开瓶盖。
杨锦天徐徐开口,“去年也是在这里,你做半月板手术,我姐也是这么紧张。现在看你,感觉比我姐还要紧张。哥,没事,舅舅找了妇产科最好的医生,生孩子很简单的,不会有事。”
杨锦天拍了拍陈铭生的肩膀,给他安慰,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杨昭家属——”
一群人围上去,“8点52分,女孩,6斤8两。”
陈铭生接着问,“我老婆还好吗?”
医生笑了,“一切顺利,不用担心,正在缝合伤口,估计还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手术室的门又关上了,可是陈铭生的心里,还是只有杨昭,杨母杨父和杨锦天跟他说的话,他好像都听不到。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杨昭,你害怕吗?你疼吗?
手术室外,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耳畔响起那个熟悉的,很警惕的声音,“喂,铭生?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不是说过吗,没事……”
陈铭生打断了妈妈的话,“妈,这次是好事,杨昭生了,生了个闺女,我做爸爸了。”
电话那头,陈铭生的妈妈很高兴,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匆匆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的夜空,天空中,几许繁星,璀璨夺目,他喃喃地念叨:“爸、严队,我也要做爸爸了。你们说,我以后,会不会是好爸爸……”
然后,他越等越急,一直在手术室门口晃悠。将近两天没休息,他走路的脚步,控制不住地蹒跚。
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杨昭和宝宝被推出来,一家人立刻围过去。
杨父杨母和杨锦天看着刚刚生下来的宝宝,陈铭生却径直来到杨昭身边。
他看到杨昭躺在床上,眼睑低垂,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前细碎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显得很虚弱。看到陈铭生,她很迟缓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陈铭生一把紧紧抓住杨昭的手,“杨昭,你还好吗?”
“好,你别担心我,看看宝宝。”
杨母把襁褓中的宝宝抱给陈铭生看,小家伙安静地躺在襁褓里,像个柔软的小团子。粉嫩的皮肤薄如蝉翼,能清晰看到下面淡蓝色的血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她皱巴巴的小脸,像一颗刚剥开的花生米,红彤彤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又细又短,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铭生,抱一抱?”
陈铭生颤抖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接。
杨父开口,“不急,有的是机会呢,先回病房吧。”
回到病房,安顿好杨昭和宝宝,杨家人离开。护士在旁边耐心的交代着陈铭生,“6小时禁食禁水,可以闭着眼睛休息,不要睡着。等会麻药退了会有点不舒服,产妇插了导尿管,尿袋满了,要倒一下,家属可以帮产妇翻身在床上小范围活动,有问题,随时喊我们。”
“好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