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时间进入了十一月,汴梁城被一片苍茫的白色侵袭,秦府后院中央的那棵桃树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厚重的积雪将桃枝压弯了腰,只听“啪”的一声,雪跌落在地,失去了压在身上的重量,桃枝在寒风中伸展着妖娆的身姿。
后院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脸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秦忠啊,去看看秦良把大夫请来了没?”
“诶。”守在门外的小厮应了一声,连忙朝前院跑去。
秦桧把门合上,抬手搓了一把脸,没在北方的冬天生活过的南方男人简直就是裹成了粽子还冻成了狗,现在早已没有了看到初雪时的兴奋劲,只想顺从心灵的召唤,躲进被子里与周公约会。
“官人,秦良才出门约摸半刻钟,哪有这么快请来大夫。”坐在软榻上拥着一床薄被的王氏柔声说道,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期待,而手却紧紧地抓着被子,“我的小日子一向不准,只怕……只怕会让官人空欢喜一场。”
“没有我们就继续努力。”秦桧自然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他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抬手将王氏揽入怀中,小惠见状,红着脸将头转向了别处,秦桧笑了笑,继续说道,“咱们都还年轻,等你调理好身子,咱就生他十个八个的。”
趴在炭火旁的中华田园犬法拉利白了男主人一眼。
王氏闻言,脸一红,埋下头,低声道:“若真的不好,那奴家就与官人纳一房妾。”
“我说过我不会娶小老婆的。”见妻子又老生常谈,秦桧脸色微微一沉,“怀不上孩子又不单单是女人的问题,说不定是我的问题。”
“官人休得胡说。”王氏连忙伸手掩住秦桧的嘴巴,制止他继续往下说,“成亲不久,我便小产过一次,又怎么会是官人的问题。看过许多大夫,他们都说奴家体寒,在子嗣上会很艰难。”
秦桧一愣,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次当爹的机会,下意识地看向王氏,只见她已低下头,双手绞在一处,成麻花状,秦桧轻叹一口气,说道:“生不出孩子那就不生,咱们就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养孩子很闹心的,刚生出来的怕长不大,长大的怕不听话,听话的怕学习不好,学习好的怕以后找不到工作,找到工作的怕找不到对象,找到对象的又怕生不出孩子。”
法拉利听了这话,也开始思考它的狗生。
“官人又在胡说八道了。”王氏破涕为笑,斜眼看了秦桧一眼。
“我说的都是实话。”秦桧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是实在喜欢孩子,那咱们就去趟福田院,看能不能领养一个孩子回来。”
一听丈夫宁愿领养一个毫无血脉关系的孩子也不愿意纳妾生个孩子,王氏满心感动地看向他,她伸手握住秦桧有些冰凉的手,眼眶微微泛红。
“傻姑娘。”秦桧抬手轻轻地点了点妻子的鼻头。
王氏将头轻轻地靠在秦桧的肩膀上。
夫妻二人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处,小侍女在一旁看得眼热,忆起前些日子郎君与她说的那番话,她抿了抿唇瓣,双手握在一处,心里有了主意。
送大夫出大门的时候,秦桧的脚步是飘浮的,嘴巴是咧开的,府里的小厮和小丫头都能感受到自家男主人的心情,就连向来与秦桧对着干的法拉利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嘲笑他。
待大门合上后,秦桧转身背对着门,双腿与肩同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依旧阴沉沉的天空,下巴一抬,大声说道:“老子要当爹啦!”
“恭喜郎君。”
“贺喜郎君。”
“嗯……同喜同喜啊。”秦桧朝府里的人拱了拱手,带着法拉利溜回了卧房,看着半卧在软榻上,轻轻抚着小腹,白净的脸上绽放着母性光辉的妻子,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两圈才把她放在地上,一记深吻将王氏欲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进了卧房便找到最温暖的地方趴着的法拉利抬起两只爪子挡住眼睛,这就是赤果果地虐单身狗。
“谢谢你,臻儿。”长吻结束,秦桧拥着气喘吁吁的妻子,一脸正色地道了声谢。
王氏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丈夫,双唇有些红肿,在秦桧戏谑的眼神中她又低下了头:“官人为何要对奴家说谢?”
“谢你为我孕育子女之苦。”秦桧抬手将王氏鬓间的青丝捋到她耳后,低声说道。
王氏的心脏微微一颤,她再次抬眸看向丈夫,眸光婉转,红唇轻启:“那奴家要谢官人能让奴家有亲身孕育子女的机会。”
“汪汪……”实在看不下去的法拉利高声提出了抗议,不带这么虐单身狗的。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秦桧松开妻子的腰肢,王氏从丈夫怀里退了出来,过了一会,王氏说道:“官人,送往泰州和舒州的年礼这两日便要出发了,官人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写在信里告知四老。”
秦桧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好不容易研出了墨汁,秦桧一边提笔写信一边念叨:“万恶的旧社会,通讯还要靠手写,太不发达了。”
报喜的信随着年礼送了出去,秦桧开始愁他家媳妇在怀孕期间的营养问题,如果要请人来照顾,却又不知道哪里的人比较靠谱。秦桧眉头皱得老高,小说里官宦人家的女儿出嫁,都会有一两个老嬷嬷在身旁,为什么自己媳妇却没有呢?这个节骨眼上,他该到哪里去找些经验丰富的人来给他传道授业解惑。
经验丰富?秦桧眼睛一亮,抬手拍了拍脑袋,心中有了一个人选,招来秦忠耳语几句,便继续拿起没看完的书喜滋滋地翻了起来。
下了衙,秦桧并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去而是位于金水河旁的将军府,由于下午已经递了拜帖,将军府的门人自然也知道鸿胪寺的少卿要来府上拜访老太爷,一边派人往里通传,一边领着秦桧进了正厅。
屁股还没有坐热,热茶也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听到一道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传来:“听彦崇说你每日下衙都是赶着家去,今日怎么得空到老夫这来。”
“老爷子好,老夫人好。”秦桧闻言连忙站起身,朝白发苍苍的老两口躬身行了一礼。
种老爷子随意摆了摆手,种老夫人尹氏嘴角含笑地朝秦桧点了点头,说道:“听彦崇说你家夫人已怀有身孕,这些时日可是要多注意才好。”
“嘿嘿……老夫人,小子这次来就是想向老夫人取点经的。”秦桧冲着种老夫人又鞠了一躬。
“你不是来找老夫吃酒的?”种老爷子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一顿,有些诧异地问道。
“小子的母亲和岳母均不在身边,家里也没一个女性的长者提点在孕期该注意什么,所以小子就想请老夫人指点指点,如果有相熟的人家介绍,小子更是感激不尽。”秦桧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种老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只见丈夫大马金刀地坐在上方,单手摸着胡须,没有说话。她抿嘴一笑,朝秦桧招了招手,慢慢地与他说起该注意的事项,当提到夫妻不能同房时,老太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秦桧一眼,只见这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其他异样的神色,老太太莞尔一笑,继续往下说。
种彦崇刚进家门便听小厮说秦桧来了,加快步伐走进正厅,却见自家祖母与秦桧凑在一起聊着什么,而向来对秦桧赞赏有加的祖父大人却被晾在一旁独自喝茶,种彦崇朝祖父行了一礼,走到祖母身旁,想知道他们的聊天内容。
却听祖母说道:“这女子在坐月子的时候更要注意,若是落下了病根……”
种彦崇嘴巴不由得大张,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着种老爷子,只见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长孙点了点头:“他们已经聊了半个时辰了。”
“……”
手腕轻轻一转,提起笔,身穿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案几后面,白净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抬手将手中的笔丢进笔洗里,伸手接过一直站在身旁的无须老者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又丢了回去,看似无意地问道:“秦会之近日如何?朕听说他家娘子有喜了?”
“是的,官家。”老者将手中的湿帕子递还给年轻的侍女,抬手摆了摆,示意她们悉数退下。
中年男子走下台阶,打开殿门,一股寒风迎面吹来,老者连忙拿了一件毛皮大氅与他披上:“官家保重龙体。”
“朕像他这个年纪,桓儿已经八岁了。”
老者没有回答。
“方才那画,朕画的如何?”中年男子走到白玉栏杆旁,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城,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着。
“好。”老者回答了一个字。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者:“三郎,你何时学了秦会之那一套?”
老者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三郎,那画收起来,待秦会之那孩子生下来,你便派人送上门,说是朕给他的贺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