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岳翻朝门口看了一眼，欢快地叫了一声，从秦桧怀里挣脱出来，冲了过去。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来人一把抱住冲上来的岳翻，亲昵地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你不是要丢下爹娘跟人上汴京吗？怎么，现在又舍不得爹啦？”
来人约摸四十出头，国字脸，头上戴着方巾，颚下留着胡须，身上穿着圆领的布衣，腰间系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荷包，岳翻与他有些相似，爷俩站在一处，就是一少年版和中年版。
岳翻乐呵呵地揪着父亲的胡子，没有说话。
“这臭小子说阿彩爹的学问不好，要跟秦郎君上汴京，让秦郎君教他学问。”岳母站起身，走到丈夫面前，将小儿子抱了下来。
秦桧和王氏也站了起来，主人家来了，他们自然不好坐着。
“秦郎君？”岳员外看了看堂屋，除了儿子，还有一对他不认识的小夫妻，妻子口中的秦郎君应该就是那男子。
“爹，你前几日不是还夸秦大哥文采出众，比那些状元榜眼写的文要易懂的多么？”岳飞笑吟吟地看着父亲。
“我什么时候夸过秦……”岳员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你……你是秦桧秦会之？”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也有被人知道的一天，秦桧面色微红，拱手鞠了一躬：“晚辈秦桧见过岳伯父。”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岳员外连忙托起秦桧，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岳飞，“五郎怎么碰上秦郎君的？”
岳飞又将他对母亲说的那番话拿出来说了一次。
“嗯，那就在我们家多住几日，到时候五郎在送秦郎君上汴京。”岳员外点了点头，非常满意儿子的做法。
“爹，秦大哥是上京赴任的，时间有点赶，孩儿也跟秦大哥说过让他们在咱家多住些日子，但他们说明天一大早就走。”岳飞说道。
“哦，这样啊。”岳员外摸了摸胡子，“那娘子你与五郎收拾一下，明日让五郎送秦郎君上汴京。”岳员外对妻子交代完后转头看向秦桧，出言制止了他的拒绝，“从我们汤阴到汴京，路上小贼小匪挺多，五郎功夫不弱，送你们上京，路上好有个照应。”
“我也要，我也要。”岳翻叫道。
“小翻子就在家陪着阿爹阿娘。”岳飞点了点头，对弟弟说道。
“不行，哥哥送秦大哥上汴京，小翻子也要送秦大哥上汴京。”岳翻跳啊跳。
“然后就留在汴京不要阿爹阿娘了？”岳母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儿子。
“……小翻子没有不要阿爹阿娘。”小家伙使了个心眼，离开了爹娘，若到时候再哀求哀求哥哥，说不定他就留在汴京了。
“臭小子……”岳母怎么能不知道小儿子的那些小心眼，抬手欲拍，却被丈夫阻止了：“既然小翻子说要送你秦大哥上汴京，那就去吧，到时候跟你哥哥一块回来。到时候就辛苦秦郎君了。”
一下子把两儿子都交给他，秦桧顿时感觉到亚历山大，他瞥了妻子一眼，只见她脸上尽是欣喜的神情，好家伙，这么快就把他媳妇儿给收买了，若是他不答应，说不定媳妇儿会埋怨他，思及此，秦桧点了点头：“秦桧定不负伯父伯母所托。”
“秦大哥最好了。”小家伙嘴巴跟抹了蜜似得，一头扎进秦桧的怀里，脑袋蹭啊蹭。
“切，你今天早上还说我最好呢。”小岳同志瘪了瘪嘴，醋意十足地说道。
岳翻冲哥哥做了个鬼脸：“哥哥是第二最好的。”
“臭小子，白养你这么大个了，敢情你娘我还排第三第四啊！”岳母假装板着脸看着小儿子。
岳翻掰了掰手指头：“娘排第五，爹排第四。”
“那谁排第三啊？”
“阿彩姐姐，她经常给我好吃的。”
“……”其实这孩子才是个正宗的吃货吧，有吃的连娘都忘了。
农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加上明日秦桧等人要赶路，故而晚饭后秦桧夫妇向岳员外及岳母道别回卧房休息。因为在别人家里，也不好要求说要烧水洗澡，秦桧用抹布擦了擦身子，便坐在床沿边泡脚。
温度不低的热水让脚底的神经向大脑中枢传递着刺痛感，却也非常的舒服，秦桧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今天的遭遇就如同电视剧里演得一般，男猪脚总在最为危难的时刻打开金手指，打开外挂，化险为夷。如果岳飞当时没有来他们会怎么样？
或许是他去见阎王媳妇儿去当压寨夫人，又或许他跟媳妇儿一块去见阎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正在给他按脚丫子的王氏抬起头，杏眸盯着他：“怎么了？官人。”
“今天，多亏了小岳。”秦桧心有余悸地说道。
“是啊。”王氏低下头，轻轻地按摩着脚底的穴位，“如非有他，我们夫妻二人恐怕早已曝尸荒野。”王氏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若那匪盗真要奴家，奴家去便是了，只要官人能平安。”
“说什么傻话！”秦桧轻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丈夫保护妻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连媳妇儿都保护不了，那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简直就是男子大豆腐！”
王氏怔怔地看着秦桧，过了半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哭什么，傻媳妇儿。”秦桧伸手将王氏拽起来，自己也站起来，两个脚丫子还在水盆里，一把将媳妇儿揽入怀中，将脸凑了上去，“来，让为夫亲一口。”
“干嘛呢！”王氏面红耳赤地推开秦桧的大脸，似怒似嗔地看着丈夫，“这是在别人家里，官人怎么可以乱来！”
“娘子的意思是说在自己家里可以乱来了？”秦桧笑眯眯地看着媳妇儿通红的脸颊。
“……”王氏气呼呼地看着丈夫，小手摸上了他的腰，掐上腰间的软肉，朝右边狠狠一拧，秦桧吃痛地叫了一声，王氏轻笑道，“让你胡说，该，真该！”
秦桧摸了摸腰间被掐痛的软肉，看着娘子喜笑颜开的脸蛋，那颗想一亲芳泽的心又蠢蠢欲动了。
正当他准备凑上嘴去的时候，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秦大哥，秦大嫂，我要跟你们一起睡。”
“……”
鸡鸣声催的太阳早早升起，秦桧睁开眼睛看着睡在自己和娘子中间的小屁孩，那挂在嘴边的哈喇子将枕头打得半湿，一个小泡泡呼了出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小泡泡，只听“啵”的一声，小泡泡破了，小屁孩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小手搭在王氏的腰上，王氏也没醒过来，把小屁孩往怀里拽了拽。
窗外传来呼呼的声音，秦桧坐了起来，吸他着放在床边的布鞋，拉开房门，淡金色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只见一身白衫的小岳同志在阳光底下舞着枪，空气被刺破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煞是好听，白衣翩翩，衣袂纷飞，英姿飒爽，煞是好看。秦桧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秦大哥，你起来啦？”岳飞收起枪走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淡淡的汗味传来，不算难闻。
“嗯。”秦桧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小岳啊，这么早就起来练武啊？”
“一日不练手生嘛。”岳飞拍了拍衣摆上毫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秦大哥，昨日小翻子没吵着你和嫂子吧。那小子怕我们一大早跑了，不带他上汴京，但因为我是武人，有功夫在身，这小子说我走路跟猫儿似得悄无声息，所以不乐意跟我睡。”岳飞道出了小翻子昨晚抱着枕头来找他们夫妻两的原因。
“没吵没吵，他和我家娘子睡得可熟了。”秦桧抬手拍了拍岳飞的肩膀，“我先去洗把脸漱个口，吃过早饭咱就动手。”
“啊？”
“哦，说错了，是动身。”
“……”
告别了岳员外夫妻，秦桧一行人走出了汤阴县的县城，回头望去，古老的城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有几分沧桑感，侧身坐在车辕上的，秦桧长吐一口气，转头看着骑在白马上的白衣少年：“我说小岳啊，你累不？要歇会不？”
“不累。”岳飞小朋友笑得见牙不见脸，“我打小就会骑马，又怎么会累呢。”
“哦。”秦桧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前方。
车厢里传来了岳翻清脆的笑声，秦桧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还夹杂着娘子与小惠的声音，好家伙，这离开家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家从娘子到丫环都被收买了。
秦桧再度转头看向白马白衣的翩翩少年：“小岳，你真的不累？要不你还是上骡车歇会？”
“秦大哥，我真的不累，您要是觉得累，就到车里坐着，这外面我看着就行了。”岳飞小身板挺得笔直，他拍了拍胸膛，砰砰直响。
“哦。”秦桧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前方，耳边传来小河流淌的声音，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度转头看向岳飞，“诶，小岳，你娘叫你五郎，那你前面有四个哥哥？昨天怎么没见到他们？都出去了？”
岳飞垂下眼帘，沉吟片刻，说道：“我家是农户，以前并不富裕，可以说挺穷的，我前头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只有姐姐活了下来，前些年嫁人了。”小岳同志的脸上露出了黯然的神色，“我出生以后，家里才渐渐好了起来，后来，弟弟小翻子也出世了。”
“抱歉抱歉。”秦桧面对愧意地说道，提到人家的伤心事，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这没什么。”小岳非常坦然地耸了耸肩膀。
“我说小岳，你是你们家的福星啊。”秦桧靠在车厢的边缘，嘴里叼着一根从岳飞家的院子里拔出来的青草。
“啊？”小岳被秦桧的话弄糊涂了。
“你看你这一出生，你们家的条件就好了。”
“……”
“你娘生了六个儿子一个闺女啊？”秦桧继续问道。
“是啊。”小岳点了点头。
“真是英雄母亲啊！”秦桧摸了摸下巴。一连生了七个，而且六个都是儿子，这就是比半打还要多一个，这四个娃要是活了，那一家九口就能凑成两桌麻将，还有一个替补的。
“秦大哥，你要夸我母亲也不用带上我。”小岳同志脸上流露出羞涩的笑容，虽然他是英雄，但也不用被人经常挂在嘴边。
“……”
过了半响，秦桧四度转头看向岳飞：“小岳，你真不累？要不歇歇？”
“我真不累，真不用歇。”岳飞脸上的表情非常非常地诚恳。
“你还是歇歇吧！”
“秦大哥，为啥你老要我歇歇呢？”
“因为我想骑一骑这匹小白毛。”秦桧理直气壮地指着岳飞□□那匹跟它主人一个脾气的小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