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我还在影训练的时候。
谁料,身畔影听完沉默了会儿,就径直将大伞递到漓面前。
“还你。”
微沉的清朗声线灌入耳中,叫漓愣了愣神。他伸手虚裹住伞柄接过,却在有曰轻巧地将五指抽开时,察觉到一分刻意。
漓犹疑着偏眸望去,正对上一枚冷漠的鎏金眼眸。
“这伞不该由我拿着。”
有曰的语调依旧温和有礼。
可随着他缓步倒退向大伞边缘,漓的心只愈发冰寒。
若不是记得他正身处幻境,他绝不会压抑自己扑上去抓住少年的冲动。
但即便遏制住踏出去的步伐,伞面也已经向□□斜了。
也是那一瞬,树上的影终于没忍住吼出了声。
“喂——你小子,给我离有曰远点!”
清脆的呵斥声引来漓烦躁的注视,可刚看清树梢那一抹叫嚣的紫,骤然锢上脖颈的手臂就绞着漓直往后扯。
漓一时不察,被拽着跌跄了几步。但在足跟抵住泥面、稳住身形的刹那,他握着伞柄的手猛然倒下,划圆竖荡向背后。
然而,伞拍了个空。
水珠顺着划圆的轨迹飞散,伞尖点在短打衣服的腰尾,悄然卸了乌黑尖端的冷冽锋芒。
漓负伞戒备着,看那披着紫斗的少年落在有曰的左侧,扬首甩开扎在脑后的脏辫,露出一双锢蓝眼眸与右眼脸上的青色倒三角。
“那家伙是谁?误入的光子吗?”
少年羽生的腔调维持着分玩世不恭,上下打量了几眼漓,就散漫地偏过头。
“清弦,你怎么看?”
循着羽生的目光,漓方才注意到那一缕游过泥泞的影子,末了汇于有曰的右侧,涌起塑成单膝跪着的人形。
墨层脱落,露出那黄头巾裹着的中长白发,以及披了满身的盎然绿意。
“他的攻击性很强。”
半跪着的影盯了漓片刻,就支着地直起身。克莱因蓝令少年的眼眸覆上了一种过分鲜艳的死寂,但他伪装地再平静,那些许敌视与慌张还是泄露了出来。
“是你发现他的吗,有曰?”
“……不。”
有曰语调轻慢,咬牙吐字间含着股奇特的韵味。与漓平视的鎏金瞳眸淡漠,不经意流露出刺目的厌恶。
“是童钥最先找到他的。”
羽生闻言,倒是饶有兴致地回头,瞥了眼独自游离在群体外的童钥,又冲不知何时站在了小队长身边的蓝斗少女眨了眨眼。
可清弦却没有移开眼,只紧张地望着有曰,不愿错过他的半点神情。
等待中,清弦左眼脸上的靛蓝正三角微微发亮。
直到金眸偏斜,露出肉眼可见的嫌弃来,才怔然凝滞住。
“你和他半斤八两,清弦。”
“你在期待什么?”
三两句给焦躁的影泼了头冷水,没心情再磨蹭的有曰恹恹回眸,冲不远处的丹比了个手势。
得了肯定答复,有曰随意挥开低垂的斗篷,就抽身自双子两中退去,又顺势冲漓勾了勾手。
“回据点再……”
“并不是差不多。”
漓突如其来的一句否定,叫准备返途的有曰停了步。鎏金眼眸不耐烦地侧来,却正对上一双半眯起的圆仁,蔚蓝之中浮满不爽。
“我是你唯一的徒弟。”
“也将是你,余生所爱。”
空地中静了片刻,只听得细雨滴答溅落泥泞。
几乎是同时地,影们尽数收敛起打量的目光,仅剩下极其相似的震惊与空茫。
因着他们的神情太过统一,这片刻静谧中,突兀挤入了密密麻麻的尖锐窥视感。
直至那白衣少年发出一声轻嗤,将蒙在眼前的纱雾撕去。
“我不信。”
有曰的气息并未受心情影响,依旧是那般平和的温暖。
但那浅色薄唇勾出的小小弧度,正是对漓最大的嘲讽。
“我不可能喜欢上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
*
幻像变得更真实了。
湿冷的空气携着寒意,轻易穿透薄薄的长裤,一个劲地往骨子里钻。
木屋的入口处,漓扶着遮雨棚的杆子收了伞,又垂眸看自己曲膝活络片刻,方将手探出了雨棚。
灰褐的雨水滑落指尖,灼地漓五指一缩。
有痛觉了。
漓看着指尖翻开的死皮,皱着眉将卷起的部分撕掉,便提伞跨入屋中。
大堂中央的石板被掀开了,露出其下凹陷的篝槽。披着深褐斗篷的青年蹲在一旁,小心地将一枚暗色菱石嵌入中央,就拍拍手站起身。
片刻后,微弱火苗腾起,徐徐在凹槽中蔓开。
虽然不及驱散多少空气中的湿寒,但昏暗的一层已然被照亮。
漓将甩尽雨水的伞缚在背上,又合了大门,才认真打量起这座木屋。一层的空间并不大,但除了篝火与一些靠墙的柜子外,竟是空无一物。
地板是由长块原木搭建,打磨过的木纹尚且清晰,可许是长久浸润在水中的关系,色泽微微发暗。
漓见童钥进了扇石墙上的门,目所能及处皆没了身影,便径直走向中央的篝火。
短靴踏过木板,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童钥提着一壶净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漓蹲在篝火边,伸手取暖的场景。
强大的光子或许还没习惯这具脆弱的身体,但反应依旧敏锐,微微转动着烤火的双手立时停了,一双蔚蓝眼眸警戒地望来。
对方愣了下,童钥敦实的面容上便露出个憨厚笑容。
“看你有点冷,给你装了点热水来。”
说着,童钥将暗石水壶放在了漓的脚边,又反身折向柜子,从中取出张蓝灰调的毯子与两个茶杯。
“还有,我们一般铺个毯子就坐下了。木料不够用,只好将就下。”
漓站起身,看童钥将毯子铺在他脚后,又自顾自坐了上去,直接占了右半边。看着这个巨型冷源,漓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对方递来热水时坐下了。
茶杯捧在手中,杯壁的冰冷一会儿就散了,继而透来源源不断的热意,将手心捂暖了。
漓盘着膝,轻轻呼气,吹散了腾腾氤氲,方举杯抿了一口。
一旁的童钥详装饮水,实际上一双清亮的褐红眸子一直偏着,悄悄观察这名单薄的少年。
紧绷的圆仁因温暖而逐渐放松,配着那棱角初显的面庞,显得漓稚嫩而又无害。
童钥却不敢放松,只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你……叫墨,对吧?”
漓瞥了眼,见对方下意识缩脖,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是代号。”
“是影之「墨」。”
童钥闷闷地点头应着,却在意识到什么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低吟。思索片刻后,他望向漓的目光逐渐惊恐。
“你……你是影的现任最强战力?”
“还是有曰教出来的?”
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得知真相的童钥怔了片刻,却是突然轻笑着捂住右面。蔚蓝眼眸斜来,那浓郁的庆幸撞入瞳中,掩住满腔悲愤。
“……我没拉错。”
哦?
承认是你下的手了?
漓扬眉盯着这个微胖的青年,目光略显不善。许是这近处的敌意太过明显,童钥兀自傻笑着沉默了会儿,还是无奈地侧过眸来。
那清亮的褐红瞳仁中,有一瞬晃过极致浑浊的残像。
“别误会,「墨」。”
“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直接走到「祂」面前的话——”
童钥垂眸顿了片刻,转而无声动了唇。漓读懂了口型,却是禁不住缓缓瞪大瞳眸。
“我们就没机会了。”
这是蓝斗少女接近时,童钥无声传递的态度。
但那一瞬,在漓耳畔响起的,是无数细语喧嚣:
「离开这里」
“欸,童钥哥,是你在看着他啊?”
绿叶金花编织白发,少女自童钥身后弯下腰。玫红眼眸弯弯,随着偏头望来,露出如花笑靥。
“是啊。茶你怎么来了?”
“丹提醒说最好有个影盯着他。我正好没什么事,就下来啦。”
年少时的茶声音俏皮,动作也很是活泼,脚尖点着毯子轻盈转过几圈,就倏地在毯子的左侧坐下,抱膝凑了过来。
可怜漓被挤在中间,不得已将盘起的腿放直,又猝不及防贴上冷源,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然而往左边一看,茶依旧笑地纯真。
“你们刚在聊什么呢?”
察觉到对方的警惕,童钥简单斟酌一下,正要开口,却被漓截去了话头。
“了解一下互相的信息。”
“毕竟小队中的每一位影我都认识,但独独童钥,我是第一次见。”
见漓一副颇有故事的口吻,茶玫红的眼睛登时亮了。她好奇地询问着,完全将同伴的告诫抛之脑后。
“这么说,你真的是来自未来?”
“算是吧。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十年以前。”
“哇哦~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们未来的事?”
“嗯,知道。”
见漓这么自然地和茶聊了起来,童钥默默敛了面上的担忧,边往右侧挪了半个身子,和漓隔地远了点。
但心,却悄然沉下了。
太过迅速的真实化不会成为突破口,只会让生魂加速迷失此境。
必须尽快提醒他——
“那,可以告诉我,我未来获得称号了吗?”
“获得了。”
……喂喂。
“真的?!那我的镇守地在哪儿?”
“方舟。”
“欸?那地方啊……”
童钥绷着扭曲的面庞,勉强维持着平静转过身,可一见茶那嘟嘴郁闷的模样,还是不自觉息了声。
“我应该不会喜欢那儿。”
茶垂眸苦恼了会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抬头,握住了漓的双手。
“那,那我将来和丹怎么样?”
直面那双充斥着希冀的玫红眼眸,漓抿了抿唇,还是温和回应向无知的少女。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