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蔚蓝被惨白的雪彻底覆盖前,漓偏过头,轻摇了摇。
“没事。”
“我们走吧。”
*
……哇哦。
从外侧看只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方形台子,但没想到内部别有洞天啊。
加托和自家老大简单聊了几句,就目送斐尔追上伊瓦,勾肩搭背着远离。然后,他反身拨开帘子,走入左侧的通道。
一进入后台,加托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拦住了。
看着面前那双征求许可的蓝眸,加托不禁笑了,扶着漓的肩翻了个面,又拍拍他的背,将年幼的光之子往里推了推。
“去试试吧,不用顾虑。”
蔚蓝的眼眸上瞬间亮了起来,并且显然早有目标地,得到许可后立即将手边的摇杆拉下。
然后一声天摇地动,吓得漓差点把摇杆掰断。
看着小孩猫一样死命拽他的衣角,加托扶着墙,非常努力地憋笑。
漓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袖子,将双手揣在袖管中,看着那足有他一半高的石块顺着柱子缓缓上升,纯纯当作没听见那猖狂的憋笑。
“这是舞台震动效果,”加托揉了揉眼角,低头道,“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谁知漓却摇了摇头,并异常坚定地走入后台。
加托心里偷笑着,但没有阻止漓的行动,而是坐在漓幕后的砖块上,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可爱的幼年光之子探索新天地。
可没过多久,加托就站在了阁楼下方,盯着站在高台上的漓,随时注意着漓的动作,生怕他跌下来。
难怪我的同事都怕我摔下来,看上去真的很危险啊。而且,和旧时代的生命不同,幼年的光之子着实是脆弱的存在,尤其是这种天生心火微弱的永无。
回头给操作台加一圈栅栏吧。
摇杆拉下,雪停,花落。
站在高台上的小无翼好奇地探出头,满眼绚烂的樱花,眼看着就要踏空,加托一声“小心”就是脱口而出,并大步向前奔去。
可于臂膀张开之际,那双明黄的猫瞳捕捉到异常的一瞬间。
漓那本应直直坠落的身躯,在空中停滞了刹那。
一声闷响,加托将漓揽在怀中,倒在坚硬的石板上。顾不及自己的老腰了,加托连忙坐起身,扶着漓的肩,将他托起。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可等加托将漓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漓都没有回答,只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什么。
唔……没受伤啊。
难不成,磕碰到脑子了?
“孩子,你怎么了?”
加托伸手,想去按揉漓的太阳穴,手腕却挨在了手背上,无法前进半分。
“我没事,加托叔叔。”
漓蔚蓝的眼眸抬起,依旧如天空般澄澈。
“请问,我可以自己走走吗?”
*
蔚蓝的眼眸倒映着天空。
雪地漫射着刺目的光芒。
可再无生灵为他挡光。
藏青短靴踏出,陷入雪中。
冰冷的风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
漓知道的。
这香味,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来自于自己。
血香早已渗入骨髓,镌刻深沉的爱意。
足迹顺坡而上,模糊在厚厚的积雪中。
顾虑盈溢思念,眼眸渐暗。
眷恋掀起冲动,獠牙渐长。
好冷啊。
幼小的光之子站在山峰,眺望那雪峰林立的无边云海。
“……有曰哥。”
喃喃地,漓呼唤着惦念者的姓名。
“……有曰。”
墨黑的五指攥紧,指关节漫开亮白。
“有曰。”
吐出一口热气,化作冷烟,扑散在漓光洁的漆黑面孔上。
然后,他寻着脚步声回过头。
“您呼唤我所为何事,我主?”
那身披燕尾斗篷的表演指导立于三步远之处,收敛一身浪荡作派,微微欠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向着那将坠悬崖的光之子伸出手。
“还请快下来吧,站在悬崖上是很危险的行为。”
不,这个孩子……
散乱的刘海飘起,露出那透着些许愉悦的、眯起的橘红眼眸。
身未坠,而心已坠。
*
这是一座非常有年代感的教堂。
拱形的圆顶,暗金的悬梁,繁冗而模糊的花纹,一切都彰显着旧时代的痕迹。
但不可否认,光夹杂着雪,自二层的柱子间那拱门形的空隙中洒落进来,铺在瓷白的地上时,空气是神圣而轻盈的。
凛冽寒风被关在了大门。斐尔转过身,立于那幼年光之子的身侧,正要引他向里走去,空荡的殿堂中忽然回响起空灵的乐章。
蔚蓝的眼眸抬起,漓徐徐环视过那高处的楼阁,最终定在了后方。
“看来是伊瓦的即兴演出啊。”
漓略微回转视线,正对上一双笑眯眯的橘红眼眸。斐尔一副礼貌谦和的模样,完美地将意图隐藏在了暗中。
“嗯。”
漓应了声,便回过头,步入柔和的光中。
“这里是演奏的地方吗?”
“是的。”
“很适合这里。”
“哈,能得到您的赏识,是我等的荣幸。”
变奏的乐章缓慢柔和,连着途经者的步伐都轻了许多,直到他们站定在殿堂尽头的角落。
正当漓思索着整个教堂的结构,斐尔的手已经按在了墙壁上,门顺着微弱的缝隙翻转,灯笼应声亮起,将这钢灰的石质回廊照地澄亮。
回廊中房间不在少数,但大多门口都积了灰,显然是许久未被使用了。斐尔挑了个干净些的房间推开了,点亮了烛火。
“在下看您在外站了许久,想必衣服已经湿了。”
他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叠好的白衣,放置在桌上。
“虽然没有适合的衣物,但还请您将就下。”
斐尔单手背在身后,向走进来的年幼光之子欠身。
“劳烦您将置换下的衣物交给我,我会为您烘干的。”
他退到屋外,门将合之际,那孩童却开口了。
“麻烦你了,斐尔。”
门外的青年怔了一下,随即低垂下橘红的眼眸,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为您服务,是在下的荣幸。”
门闭合,斐尔深呼吸一口气,退到回廊外,才终于压抑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蠢货。”
乐章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斐尔低笑着抬起头,凌乱的刘海投下阴影,为放大的瞳仁添上几分可怖。倚在门侧墙壁上的伊瓦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皱起眉头,躲开他伸来的手。
“嘿伊瓦,你这样我可就不告诉你咯?”
看着斐尔这副笑面虎的模样,伊瓦抿了抿唇,就任由对方勾住自己的肩膀。湿润的唇贴近耳廓,温热的呼吸随着斐尔吐字,一点点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
“才,不,告,诉,你。”
伊瓦侧眸,冰冷地注视着某个坏笑着的光之子,结果对方非但不知错就改,反而还变本加厉,在他面颊上亲了口。
这能忍?
只可惜,伊瓦一拳锤了个空。
惯于戏弄生灵的斐尔早有准备,将门留了条缝,闪身躲进去就关上了,将伊瓦堵在了外面。
但只要伊瓦想开,是没什么难度的。
结果他抱臂看了会儿,哼了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