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泉打扫完整个小院,将备好的年货归置好。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沈容泉带着李长之贴好对联,年画,又将喜气的灯笼挂好,便到厨房去帮忙。
许是三人过年,沈容云一改之前的红泥小火炉,独酌到天明的习惯。
他做了许多的菜,烟囱升起缕缕的炊烟,小小的厨房忙得不可开交。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了桌,三人围在八方桌,其乐融融地享受难得新年氛围。
用过了饭,沐浴换上新衣。又会聚于堂中。
八宝盒装满了瓜果蜜干,圆桌上烹着刚出土的屠苏酒,醇厚的酒味飘满了厅堂。
沈容云瘫在紫檀梳背扶手躺椅里,散开的长发垂在肩头,懒懒地嗑着瓜子。
而沈容泉专心地温着屠苏酒,时不时应和几句兄长的话。
李长之定定地站在门前,竟不敢贸然进入堂内。还是沈容云朝外看去时,这才注意到了傻站在原地的他。
“来啦?怎么不进来?”
“长之。”沈容泉闻声站起,将李长之拉进房内,“快尝尝兄长酿的屠苏酒,可好喝了。”
屠苏酒入喉,清香不辣喉。
李长之挺喜欢的,连喝了几杯。
沈容云瞧着他俩一个光喂,一个光喝,不禁道:“别光顾着喝酒,小心一会上头,待会还怎么守岁?”
“哎,忘了忘了。”沈容泉起身,连忙去厨房端了两碟糕点回来,“吃点这个。”
沈容云抓了一把瓜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二人互动。说是互动,倒不如沈容泉黏着李长之。
酒烹红炉遮相思,烛照花颜私语低。
他将瓜仁放入嘴里,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家的弟弟真是栽得透透的了。
月上梢头。三分醉意浮上脸,沈容云声称自己醉得不浅,守不得岁,会坏了事。
于是他给李长之、沈容泉每人发了一袋压岁钱,步态不稳地回了自己的房中倒头大睡。
对于这份压岁钱,李长之很郑重地收进自己的袖兜之中,末了还用手再三确认自己是否装稳了压岁钱。
他很珍惜每一份具有意义的礼物,哪怕这份礼物是沾了沈容泉的光。
沈容泉瞧着李长之小心翼翼又珍惜的动作,鼻头一酸。他倏地伸手握着对方的手腕,在其不解的注视下,他呼了口气,将哽咽的感觉缓缓呼出去。
“我听哥哥说山下的居民会在子时点燃烟花爆竹来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子时快到了,我们不若去看看烟花?”
两人的烟花过于暧昧,他没有十分的把握李长之会答应。
但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汗。
温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肌肤,些许汗液也沾到对方的手腕上。
李长低头,看了下正无意识摩挲自己腕骨的手,复抬眼,从对方的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恍惚了一下。从充满痛楚的记忆中拾取出不那么难以面对的旧事碎片。
他也曾如他一般,殷切的、真挚的去对待一个人。
可物是人非,他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仅此,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汹涌沉浮,屏蔽疼痛的心脏流露出一点悲痛。
那痛像是被针扎了似,让他难受不堪。
何必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又何必辜负那片赤忱?
他心绪激荡,冰凉麻木的感觉扎根在脚底,如涨潮一点点漫上来。
鼻翼微动,呼吸急促了起来。
在沈容泉的眼中,他的神色悲戚,身形摇摇欲坠,似有难耐的痛苦不能承受。
一旦有了生气,人就鲜活灵动了起来。
但这份灵动的代价过大,沈容泉宁愿自个承担这些痛苦。
他伸手扶住李长之,急切道:“长之长之,是我说错了。其实烟花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若不舒服,我送你回房休息。”
李长之反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用,不用。我们一起看烟花。”
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力道一点点收紧,仅是一点痛楚都如此,难以想象他当时直面真相时,该是如何的绝望痛苦。
沈容泉真的很想抱抱他,可他没有适合的身份、立场去行动。最终他只是替他撑了把伞,带着他到最好的位置去看烟花。
他们于山腰上,并肩而立。
子时,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起,山下的城镇如被星星包围,璀璨发光。
飞窜到九霄上的烟花于天幕下绽放,绚丽又夺人眼目。
沈容泉在一片如雷的爆竹声中,扭头对李长之贺道:“长之,新年快乐!”
李长之同样回望,深深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枯死的井水泛起微澜,沉寂的萌芽破土而出,空荡的心脏生出血肉,恢复跳动的能力。
雪飘落沈容泉的肩上,李长之错开他的手,发红的指尖握在伞柄的上端。
伞面向对方倾斜。
绚丽的烟花映着彼此的侧脸,双方对视。
李长之淋着白雪,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半明半暗的视觉中,他眼角淌出了泪水,滑过脸庞,声音几乎要哽咽。
泪落,恍如砸到了沈容泉的心尖上,让他微微发颤。
沈容泉轻叹一声,把伞扔开。
他抵着李长之的额头。具有薄茧的手掌捧着他的脸,拇指抹去他的泪水。
掩藏在眼底的情愫翻涌,完整地呈现出来,处处透露着缱绻与旖旎。
他难以自抑,薄薄的唇在李长之湿润的眼角处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一触即离。
他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把李长之搂入怀中。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