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雨季的早晨独有的柔和湿润的光照进来,照亮了无数颗悬浮在半空中的细小尘埃,看着它们像鱼群一般在虚空中游来游去,令骆峤觉得如释重负。*
钱自莱说得对,说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处在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痛苦中,这种痛苦像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淋透了整颗心。
可钱自莱在他心上撑起一把伞,现在他一歪头就能看到这张睡得很香的脸。骆峤亲了亲他的脸,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骆峤像小鸟一样啾啾啾地啄钱自莱的脸,导致钱自莱做了个很诡异的梦。在梦里他变成白雪公主,小鸟围在他身边唱歌,而这只鸟,居然长着骆峤的脸。
钱自莱吓醒了,眼睛差点和骆峤的嘴撞到一起,他把眼睛捂上了:“干什么,大早上的。”
偷亲行为被发现了,骆峤一丝心虚都没有:“叫你起床,我们得送塔莎回学校了。”
亚伦在他们起床前就离开了,留了早饭,以及要带给Joseph的一管药膏,骆峤看了眼药名,是医疗点开的抗生素软膏。
钱自莱在厨房找到眼镜后,走出来问骆峤:“得叫塔莎起床吧?”
“嗯,”骆峤的表情很微妙:“你去吧,我不敢。”
“不敢?不就是叫她起床吗,有什么不敢的。”
骆峤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上次叫她起床,她一脚踢在我脸上,然后我流鼻血了。”
这个回答换来钱自莱毫不留情的笑话:“她有起床气啊?”
“可能有一点,反正你去吧,记得把脸离远点。”
虽然钱自莱觉得流鼻血的说法太夸张了,但他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是屏住了呼吸。塔莎正在呼呼大睡,被子盖了一点,肚皮敞着,一瘪一鼓的呼吸。
他纠结了两秒该用中文还是英语,最后还是决定用中文,他的语速很慢:“塔莎,该起床了,今天要回学校。”
他动作很轻地推了推塔莎的肩膀,塔莎睁开眼睛,揉着眼睛坐在床上发呆。她懵了一会,很自然地伸手,钱自莱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亚伦昨晚把她的衣服熨好了,现在放在床头。
“自己换衣服,可以吗?”
塔莎点点头,钱自莱把她放到地上,自己退出房间,把门掩上了。
骆峤看他从塔莎的房间里出来,问:“醒了?”
“醒了,让她自己穿衣服,”钱自莱点点头:“我感觉还好,她好像没什么起床气吧?”
骆峤莫名地笑了一下:“你让她自己在房间里换衣服?”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一会再看吧。”
这个一会至少有十分钟,骆峤敲了敲门,没回复,他径直推门进去了。
“哎,虽然塔莎年龄小,但也是女孩,你这么直接进去…”不好吧。
钱自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塔莎衣服穿的整整齐齐,整个人倒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
骆峤一摊手:“看吧,你不能让她自己在房间里穿衣服,肯定会再睡着。”
他把塔莎摇醒,熟练躲开差点踢到他脸上的脚,拎着这两只脚穿袜子穿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接把穿戴整齐的清醒的塔莎抱起来就往出走。
塔莎在他怀里叽里咕噜地说不要去学校,骆峤左手抱着塔莎,右手自然攥着钱自莱的手。他把塔莎连带书包一起塞进越野车后座,示意钱自莱进副驾。
钱自莱说:“你还挺熟练。”
“经常叫她起床,熟能生巧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像,送孩子回学校的父母,”骆峤边开车边问钱自莱:“你觉得呢?”
钱自莱在副驾上看手机,看到药膏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给骆峤买了两支,但一直没到,他找到自己和庾廊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
他颇为纵容地回答:“是吗,那你是爸爸还是妈妈?”
“爸爸?”骆峤说,“你想当妈妈吗?”
钱自莱啧了一声:“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你好像挺喜欢小孩的,当时你也很喜欢米娅和米拉。”
其实骆峤的本意不是要和小孩子争宠,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变得酸溜溜的。
庾廊还没回复他,钱自莱收起手机,看了骆峤一眼:“你在和小孩儿吃醋吗?”
“没有,”骆峤反驳,“我只是问问你。”
“不喜欢也不讨厌,逗别人家的小孩子的时候既享受了乖小孩的带来情绪价值,又不用承担抚养的责任,挺好的。”
骆峤顺着这个话题随口一问:“那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的话……”
“我是同性恋啊,”钱自莱在昨天自己吻骆峤的时候就把这个身份坦然接受了,他莫名地看了骆峤一眼:“又不是那种削尖了脑袋非要传宗接代的直男,怎么有自己的小孩?”
“也是,”骆峤想想也是:“小时候的你是不是也和塔莎一样可爱。”
“让你失望了,我小时候很爱出去玩,把自己折腾的又黑又瘦,一点都不可爱。”
骆峤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笑了笑:“那也挺可爱的。”
“你太夸张了吧?”
亚伦说钱自莱对骆峤的看法是出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他觉得这句话应该送给骆峤更合适。
钱自莱不知道学校在哪,但此刻骆峤越开越偏了,怎么看也应该不是学校在的地方:“你往哪开呢?”
“学校啊,”骆峤知道钱自莱在想什么,他们此刻已经快出穆因加市区了,路边是矮趴趴的房屋:“学校就在前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太偏了。”
塔莎恹恹地靠在后座,骆峤把她抱出来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钱自莱惊奇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所希望小学:“中国人捐的吗?”
“好像是国内政府建的,应该是什么帮扶政策之类的。”
骆峤把书包和药膏给塔莎,细细交代了药膏记得给Joseph,在学校记得好好听课云云,塔莎点点头,抱着书包进去了。
骆峤接着说:“但虽然我们能捐学校,但决定不了这里的人要不要送他们的孩子来读书。”
钱自莱点点头:“也正常,不过亚伦把他的孩子们都送到学校了吧?”
“他大儿子就在国内读大学,他做这么多工作就是为了供孩子们读书。”
两个人慢悠悠地把车往回开,庾廊回钱自莱了,但不是消息,他拨了个视频通话。
“喂?”
钱自莱刚接通电话,庾廊一张脸就怼在屏幕里,他把手机往后拿了拿。
“哈喽,阿什,好久不见啊。”
骆峤听见男人的声音,他想凑过来看,无奈在开车,然后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凑过来了。
“你气色比在公司的时候好多了啊,果然工作使人憔悴。我和你说,你都不知道——”庾廊的话题滔滔不绝,但一切都在骆峤的半张脸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卡住了:“你后面是…谁啊?”
“后面?”钱自莱往后一扭头就和骆峤的脸撞上了,是真的撞上了,他捂着鼻子,声音瓮瓮的:“你干什么呢突然?”
还没等骆峤说话,钱自莱发现车停在路边:“怎么停车了?”
“我,开车开的有点累,休息一下。”
“是吗?”
骆峤心虚地替钱自莱揉了揉鼻子:“是啊,休息一会。”
庾廊:“hello?这里还有人呢,我是透明人吗?”
钱自莱把骆峤推开,和庾廊说:“你刚才要说什么?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你的事比较重要吧,”庾廊边说边瞄钱自莱:“什么情况?”
“有点复杂,你……”
“那就细说啊。”
“不是细不细说的问题,”钱自莱觉得还是不能再让庾廊多说话了,这人简直太不受控了:“我是想问你,上个月拜托你买的药膏怎么还没到。”
“哦,我查查,”庾廊敲了敲电脑:“应该是转运途中出了点问题,再等等吧。”
“ok,挂了。”
“不是,等——”
庾廊简直是太吵了,钱自莱挂断电话后感觉耳边仍然有庾廊的声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骆峤别别扭扭地问:“刚才是谁?”
“曾经的同事,也是朋友。”钱自莱看了他一眼:“咱们走吧?”
骆峤哦了一声,发动汽车,钱自莱看他总憋着什么要问似的,撑着脸看他:“你是不是有话想问啊?”
“我能问吗?”
“问吧,”钱自莱笑了笑:“昨天有人还说我是他男朋友,今天怎么了,睡一觉把昨天说的话都忘了?”
“我没忘,”骆峤抿了抿唇:“你们关系很好吗?”
“挺好的,认识很多年了,一直在一起工作。”
“那你们每天都在一起?”
“工作日的时候肯定啊,要上班。”
“那你们……”
一来一去,把钱自莱问的有点烦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喜欢你?”
好在是骆峤开车,如果坐在驾驶位的是钱自莱,现在绝对因为惊讶而死踩油门,导致连车带人直接烧成三坨黑炭。
钱自莱不知道此刻是无语更多还是觉得好笑更多:“你是不是疯了,大哥?他都结婚了!”
“结婚了?”骆峤自己也觉得刚刚太过度反应了,他反复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个:“哦。”
“他和他男朋友早就在加拿大领证了,五年前吧,反正很久了。”
“他也是……”
“嗯,他爱人好像是,程序员?之类的吧,见过两次,但没问过。”
骆峤点了点头,默默地开车。
“你刚才在和我解释吗?”他突然问。
“你觉得是就是。”
“那你亲我一下,亲脸。”
昨天是不是打通了骆峤的任督二脉,让他变成了一秒钟不亲钱自莱,或者一秒钟不被钱自莱亲就会变异的怪兽?
行吧,钱自莱凑近,贴了贴骆峤的侧脸:“好了,亲完了。”
手机在钱自莱手里震个不停,他打开和庾廊的对话框,打开的瞬间他就想关上。
[Sean:?
Sean:什么意思?
Sean:什么情况?]
钱自莱的手悬在屏幕上方,只回了句:有点复杂,我和他好像在谈恋爱好像又不算,回去说。
[Sean:在恋爱就在恋爱,不在恋爱就不在恋爱,算又不算是什么意思?]
骆峤把车停在院子里,熄火下车了,他靠在车旁边隔着玻璃看钱自莱:“不下车吗?”
“下。”
[Asher: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