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峤干嘛总是这样？这种非要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他踩着骆峤的影子走，从头一路踩到胸口：“如果明天小行星把地球撞碎，是不是你也觉得是你个子不够高，没能顶住天啊？”

骆峤的脚步慢下来，钱自莱在即将踩到他鞋尖的瞬间绕开，他就坠在钱自莱身后跟着：“小行星撞地球，关我什么事？”

居然从骆峤嘴里能听见这五个字，稀奇。钱自莱扭头撩了他一眼：“对啊，关你什么事？”

说完这话他也没停在那看骆峤是什么表情，转身走了。脚步声大概停了半分钟，随即急促地追上来。

骆峤侧着脸问：“你在安慰我吗？”

“不是，只是探讨一下行星撞地球的可能性。”

这段对话结束后骆峤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黏在钱自莱身上，而钱自莱站在落地窗前对着无边泳池独自惆怅，房费里有五百美金是为了这个泳池，但他居然一次都没用过。

如果抱着一种不能浪费的心态，现在他应该跳进去游一个来回，但此刻实在是有心无力，腰疼啊，他缓缓叹了口气：“唉——”

下一秒他的心声和骆峤的声音同时响起：怎么了？

“怎么了，”骆峤探头出来，顺着钱自莱的视线只看到无波无澜的泳池水面，往远看是草原：“你看什么呢？”

钱自莱觉得自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把骆峤摸透了，回上海说不定能去考一张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战绩是一周速通人心，太聪明的不行。

“看泳池，带泳池的房间比不带的贵五百，感觉很浪费。”

骆峤的手伸到衣服下摆了：“那我现在下去游一圈？”

钱自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做了两件事：第一，按住骆峤的手；第二，捂住自己的眼睛。

“暂时不想看到人类在我面前游泳，因为我现在不能游。”

骆峤默默把手放下了。

钱自莱放下分别盖在自己脸上和骆峤衣服上的双手，问道：“我们明天去哪露营？”

“塞罗内拉，很近，我已经定好了。”

这人又什么时候默默做了这件事？钱自莱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定的？”

“你去点披萨的时候。”

这种不需要自己费心思考应该干什么的生活实在是很舒服，他也就不用拿出面对其他人的态度，说一些诸如真不好意思或者你真贴心的场面话了。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那明天再收拾行李吧，也来得及。”

骆峤很理所当然地：“我可以帮你，没关系。”

他看钱自莱的表情是要拒绝，又补了一句：“因为我是你的导游，你说的。”

收行李和导游到底有什么联系，到底哪个导游会帮自己的游客收行李？钱自莱说不清现在是觉得好笑多一点还是无语更多一点，这句话自从被他说出口后简直成了骆峤的天子剑，上斩天子下斩贪官啊。

“行，行，都让你收行吗？”

骆峤很高兴，其实他对发生在身边的任何事、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人都有一种很微妙的掌控欲，只要超出他的可控范围，整个人就会变得很焦虑。就好像在布琼布拉的经历是他无法预料的，一连串事件的发生让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但钱自莱很好，他对骆峤的无意识纵容正是骆峤在此刻最需要的。似乎骆峤总是能从面前这个人身上获得当下最宝贵的东西，比如那张消毒湿巾，比如此刻。

“谢谢你，阿莱哥。”骆峤说。

这句感谢没头没尾的，钱自莱很茫然：“你又干什么？”

“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骆峤看了眼备注名，比了个一会再说的手势。

“妈，怎么突然打电话？”

骆峤对着摄像头捋了捋头发，额发柔顺地垂在额前，看起来挺乖的。

女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妈妈想你了呀，休息的怎么样？不然我们还是回国吧，你看你现在瘦的，是不是在非洲都吃不好睡不好啊，妈妈一想真是……”

钱自莱觉得这种通话他这个外人在这旁听似乎不太好，他刚要走远，一股阻力把他拦住了，是骆峤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休息的挺好的，吃的很好睡的也很好，放心吧，”骆峤一个问题挨着一个问题地回答：“爸呢？”

“在医院呢，今天又不是休息日，”骆母又道：“还没来得及说你，休息了怎么也不告诉我，还是我昨天打电话给周医生才知道的。”

骆峤很无奈地笑了笑：“我忘记了，这边信号不太好。而且你别总是给周医生打电话，医疗点最近病人很多，为了我这点事打扰他不值得。”

这种妈妈打电话给同事的剧情对钱自莱来说太熟悉了，不仅熟悉，甚至还有点PTSD。但钱自莱没从骆峤的语气里听出任何异常，表情也是。

骆母哎呀了一声：“妈妈都知道的，如果不是联系不到你，我也不会打电话给周医生啊。”

钱自莱的肩膀一直在镜头里晃来晃去，想不注意都难，骆母问：“你旁边还有人？”

骆峤把镜头转过来，钱自莱就以一种想捂脸但没来得及，想走又被骆峤拉着的诡异姿势出现在镜头里。

二人隔着屏幕面面相觑，钱自莱举起手晃了晃：“……阿姨好。”

这张脸对骆母来说很陌生，之前没见过。

“欸，你好，你是小峤的朋友吧？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是……”

钱自莱还没说完，骆峤把话头接过去了：“好朋友，这几天一直在一起。阿莱哥特别照顾我，你放心吧。”

先斩后奏，流氓行为。钱自莱的身份从游客正式升级为好朋友，这在古代也属于一种越级晋封吧，难道骆峤真是皇帝？

在长辈面前他没反驳，笑着点点头：“是，我们是好朋友。”

骆峤能交到新朋友这件事还是让骆母很高兴的，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但她其实很心疼骆峤，她笑眯眯道：“小莱，是吧？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小峤，有机会的话来家里玩吧。”

钱自莱觉得这应该只是一句场面话，所以他没拒绝：“好的阿姨，有机会一定。”

骆峤颇为得意地揽住他肩膀，对骆母说：“好了妈，别担心我了，我们明天还要去露营，先挂了啊？”

骆母说好吧，又嘱咐了几句多吃多睡，健康最重要其他的都是虚的云云，连钱自莱也蹭了两句关心。

屏幕重新变成黑色的，骆峤松开揽住钱自莱的手：“我妈她就这样，她看到你了，如果我不和她介绍的话，她就会一直胡思乱想。”

“哦，”钱自莱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为了安抚长辈嘛，很正常：“你不会压力很大吗？”

“你指什么？”

“阿姨打电话给其他医生这件事……不会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骆峤支着下巴思考：“还好，毕竟我哥就是在国外去世的，现在我也离她这么远，她想时时刻刻知道我的现状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钱自莱拧着眉：“话是这么说，但你同事不会感到困扰吗？”

“她也不是经常这样，只有联系不到我的时候才会打，大概两个月一次吧？这种频率还好，同事们也不会介意，”骆峤把手机放回衣兜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钱自莱还沉浸在骆峤的回复中，他和骆峤的情况或许不能放在一起横向比较。他们从年龄到家庭环境再到人生经历都是完全平行的两条线，只是现在意外在这片平原产生交点而已。

在这样相交的瞬间后依旧会变成两条分开的线，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什么，随便问问。”

骆峤也没多想：“而且作为儿子，还是得多多包容她吧？”

包容这个词反倒让钱自莱愣了愣，再回神就是骆峤的一张脸怼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吓我一跳。”

骆峤退了两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在想孟婷，她在打电话给庾廊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他太久没回家，孟婷也担心他了呢？

他们现在维持着这种不尴不尬，一方想要前进另一方就必须后退的微妙平衡，这种不太像正常母子的关系是不是由于他太抗拒孟婷的爱了？

或许是他还不够包容孟婷吧，钱自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