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声音从清脆到沙哑,声音似乎带上了泣声。
那边池逸森和鹿灼桃也停下别扭。鹿灼桃仰躺在沙发上,听角落传出的情歌。白晃晃的大长腿,很快被一件带有体温的西装盖住。鹿灼桃转向他,脱下外套的池逸森,宽肩窄腰越发明显,两条胳膊鼓起力量的幅度,鹿灼桃闭上眼。
池逸森关上了一盏灯。
从酒吧出来时,池逸森抓着鹿灼桃的手上了自己的车,留下程星河和童心宜。
程星河把玩着车钥匙:“看,人家郎有情妹有意,你赶紧跟人分手。”
“要你管。”童心宜提起裙子走下台阶。
程星河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不要。”童心宜走向候车区。
程星河抓着她的胳膊不放:“这么晚了,你看哪个人是单独坐车的,你总要安全吧。”
童心宜停下来,不情不愿地被带到程星河车上。
“我不要坐前面。”
“你得给我指路。”
“我在外面一样可以指路。”
程星河看着小姑娘一脸倔强,忽然弯腰把她抱在怀里:“你再不去前面坐,我就要在这里亲你。”
童心宜无助嘴,愤怒地看着程星河:“你敢。”
“我敢,我当然敢,我什么不敢呢?”程星河说着把人推上了前座。回到驾驶位,车门一关,总算把人弄上来了。
“你家在哪里?”
童心宜闷声闷气地说了一个地址。
程星河默默开了一段路。
“你怎么会跟池逸森扯上关系,你姐保媒?”
童心直视前方马路,不回答。
“池逸森有了女朋友,还来招惹你,不是什么好货色。”
童心宜哼了一声。
“你很喜欢他吗?穿得这么漂亮见他。”说到这,程星河特别不是滋味,童心宜对外形象一向是乖巧柔和,只在他面前表露真实爱好。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这次童心宜回答了:“还没一个月。”
“还没一个月,你对他掏心掏肺!”程星河声音一下拔高了,直接把车停到马路边。
童心宜不甘示弱:“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还不觉得解气,她也不看前方的路,转向程星河。
“上次不是说好了,以后再见就当陌生人。”
程星河无赖极了:“我又没告诉他们我们以前认识。”
“你!”童心宜想打人,手举起来又放下了。
程星河自动把胳膊伸过去:“你打我出出气吧。”
童心宜转头看程星河,冷艳的妆容似乎给她增添不少勇气。
“呵,让那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打你吧。”
程星河手瞬间垂了下来。
童心宜转过头,眨了下眼睛,车窗里映出一倔强的脸,眼睛通红。
程星河望着车窗里的小姑娘,心中甚至起了个无耻的念头,要么就把小姑娘养在身边的吧。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不是,他只要使点手段就能实现。
他无法想象把小姑娘让给另一个男人的样子,程星河手指摩挲着方向盘。
“妹妹……”
童心宜没有回头。
无耻的话最终没有出口,若是今日要折断小姑娘的羽翼,当初何苦推着小姑娘成长。
车子慢慢提速。
“到了,谢谢您。”童心宜按住车把手。
程星河看着小姑娘走出车门,挽留的话在嘴里滚了滚,还是没说出来。月色中,小姑娘的身影很快拐了个弯。
她出了电梯,在电梯口停留了一会,忽然转向旁边的楼梯口。15楼层不算太高,她视力不错,只是童心宜租的房子并非楼王位置,只能看到大门一点点的范围。
童心宜没有看见黑色的迈巴赫。短短的指甲扎进了手心。她不要跟他见面,绝对不要!
她拿起手机,直接拨打了池逸森的语音电话,文字联系太慢,她不想等待。
语音响了断掉,她毫不迟疑地又拨打过去,依旧无人接听,冒犯的尴尬才涌上心头。她给池逸森留下信息:“我们的合作结束了吗?”
收到回复是在第二天中午。
亲家大伯:“结束了。”
到下午两点,池逸森给童心宜发了一份PDF,一个小时后,童心蓝给她发了同样的一份PDF。
姐姐:“这是池逸森发来的相亲对象,我看了下,你都可以见见。第一批都是最好的资源,你要把握住。”
童心宜对池逸森做事的谨慎有了认识。因为睡眠不足而甚显疲态的脸,也有了笑容。她的人生在往前走,很好。
在童心宜辗转反侧的夜晚,程星河回到了父亲的家中。
程致远结婚很早,22岁跟谈凡柔结婚,23岁生下程星河,现下56岁,是一个家族的掌舵人最好的年纪。青年很远,壮年很近,老年可见,能守也不怕攻。
但不意味着,他愿意在大半夜披着睡袍跟儿子在会客室泡茶。
“不喝茶?咖啡怎样?”程星河撤下茶,走向咖啡机。
“别,你要做什么,直接说。”程致远拢了下睡袍,他看着40出头,与鲜衣怒的程星河不一样,是一杯老酒,越品越醇。
程星河没有听父亲的话,依旧磨起了咖啡。
嘎啦嘎啦的声音中,程父皱起了眉头。
“有屁快放。”
程星河站在咖啡机前:“鹿家的女儿不用介绍了,我今晚见到她,她有男朋友。”
“你说什么,你有女朋友了……你他妈把咖啡机给我关掉!”
“啧啧啧,你这哪还有儒商的样子,说什么温文儒雅,我看你是青苗獠牙。”最后一句程星河直接哼了出来。
程致远拿起桌面上的茶托直接扔向儿子,程星河抬手就接住了,还顺手抛起了茶托。
程致远真不是暴躁的性子,生意被人抢了,他都不皱一个眉头,唯有这个儿子,十分聪慧也十分调皮,谈凡柔教他善良教他慈悲,他是没看出半点效果。相反在他与谈凡柔离婚后,程星河把他恨上了,恨他也恨傲云,苏傲云是他现在的妻子。
只是正如他所言,程星河是聪慧的,这份恨意在他再婚的第二年就放下了。毕竟他与谈凡柔的分开,只是因为他不爱对方了。在婚内,无论是丈夫这个角色还是父亲这个角色,他完成得很好。
“爸,假如时光倒流,你还会选择我妈吗?”
程致远揉了揉鼻子:“我记得你高考结束的晚上问过我。”也是在那次后,程星河放下了恨意。
“你说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妈。”
“当然无论多少次,那个年纪的我一定会被你妈吸引。”
“离婚的理由,你觉得跟妈没有共同语言。”
程致远在这件事上,总觉得亏欠儿子,他跟谈凡柔离婚时,程星河10岁,正是脱离母亲依恋,转向崇拜父亲的年纪。是他提出离婚,是他毁了孩子的梦。
“对不起,星河。”程致远坐着没动,他很愧疚。
程星河没有接父亲的话,他问出另一个假设:“假如你带着现在的记忆,你还会娶妈妈吗?”
“星河,我很想说我不会,因为不爱就是不爱了,但是如果我不娶你的母亲,就没有了你。无论我拥有多大的财富多高的地位,星河,我只想要你做我儿子。”
程星河低头笑了出来,他想他真的很像自己的父亲,从不吝于表达,用最甜的蜜裹着最真诚的话。
他们这样的人,耽于内心,喜欢时轰轰烈烈,不喜欢时绝不脱离带水。
程致远做生意敏锐,做父亲也不迟钝。儿子大半夜把他挖出来,无非情钱权。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我在想我未来的妻子应该是怎样的,我不想走到一半离婚。”从一而终,是他对婚姻的唯一要求。
“那不简单,没有比利益更牢固的婚姻,寻找一个合作者。”程致远站起来,父子俩身高相仿,“但因为爱结合的婚姻,会给你带来无穷的能量。即使是你苏姨,我娶她不是因为她的家世,而是因为我喜欢她。”
程星河看着父亲,在求一个答案:“你喜欢的妻子,恰恰与你门当户对,还是你只会在这些人中选择妻子。”
“星河。”程致远拍拍儿子的肩膀,“我很诚恳地告诉你,我先被你苏姨欣赏,才动了结婚的心思。在我准备进入第二段婚姻时,我确实考虑过长远的问题,我觉得我跟你苏姨可以长远。我们的思想是同频,年纪越大,对思想的共鸣要求越高。你可以从这个方面,去寻找你未来的妻子。我给了你好几个姑娘的信息,你可以见一见了。”
程致远没有直接回答程星河,与他同频的苏傲云正好是一个圈子的人,真不是因为程致远特地限定范围?
离开父亲家时,程星河把车开到了谈凡柔的家下面,前段时间谈凡柔被容乐儿吓晕倒,刚出院不久。她不肯去他家里住,连护工都不肯接受。
早上5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区里走出来,是谈凡柔。手里拿着个麻袋,开始沿途捡垃圾。
程星河按了下喇叭,从车上走了下来。
谈凡柔一见他,先是把东西藏到后面,继而理直气壮地放到面前:“星河,我这是自食其力,我不丢任何人的脸。”
“嗯。”程星河早放弃了说服母亲,“妈,捡垃圾如果让你觉得快乐的话,我支持你。”
谈凡柔大声说完后,又觉得对儿子太凶,低声道:“我这种乡下人,能在城里捡垃圾,已经是老天给我的莫大缘分了。”
程星河看着母亲,她的五官依旧漂亮,记忆中的母亲总爱絮絮叨叨,但也是温柔的。她总是教导他节俭,告诉他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受苦。
“妈,你后悔嫁给爸吗?”
程星河很少跟谈凡柔谈心,自从他们离婚后,母亲对他的态度不是欢迎也不是拒绝。
“有什么后悔,我都这个年纪了,半个身子进黄土的人。”
如果闭上眼睛,程星河想说这句话时应该是个头发很白皱纹很深,满嘴牙齿几乎掉光的老太太吧。
他脑子里回想起一个人,那是很小时,她的母亲悄悄带着他回到她出生的小山村,在那里只剩下母亲的外婆,那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弯曲的手背铺了一层黝黑的皮,她用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调羹,从塑料罐里拿了一勺白糖给他吃。
程星河不想吃那勺糖,母亲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回头想告诉母亲不吃的理由,却看见母亲乞求地看着他。那时他几岁,5岁还是6岁,他吃了那口糖。老太太一下高兴起来,好像也拥有了碰触他的胆量。
她抱着他,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脸,没有牙齿的脸笑起来时有些恐怖。程星河缩着身子,身后是母亲的手掌,用力地按着他。
“好孩子,你跟你妈妈都要好好的。”
老太太又对着母亲说:“小柔,你有孩子,真好,外婆真开心。”
程星河想逃开老太太的触碰,他艰难地回头问妈妈:“妈妈,为什么不拿些钱给太姥姥。”他想这样说,妈妈应该会高兴。毕竟太姥姥看起来好穷,程星河没有说出伤人的字眼,是他的教养。
谈凡柔没有回答,事后抱着他说:“星河,那些钱是爸爸挣的,跟妈妈没关系。妈妈跟爸爸结婚,享了他的福,怎么可以拿他的钱去接济娘家,传出去要被人戳脊梁的。”
是啊,在钱财上,母亲一向分得很清楚,她没有夫妻共同财产的概念,她总说人穷不能志短。她披着贫穷的外衣,那是让她觉得舒服的外套,因为真实而自在。
只是这件外套太小了,手臂局局促促地露了出来,使得母亲总是别别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