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宥则看着褚木来开的身影，眼底最后一丝强撑的笑意也逐渐收敛。
他在意识到段青发生变化，但是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甚至有所好转时内心是酸涩和难以置信的，当他知道段青放弃褚木且不会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时是忐忑和欣喜若狂的，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默默陪伴，和对段青抛弃自己，转头向另外一个人展开狂热追求的痛苦纵容得到了回报，他小心地收敛自己的情绪，努力成为段青可能会喜欢的模样，然后信心日渐增长。
晚上坐在桌前和段青一起吃饭，偶尔聊一聊两人身边的事，夜里偷偷推开段青房间的门和他十指相交，幻想正同他一起漫步于满月的湖畔，他一点点将幻想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最后把自己也给骗了过去。
事实证明，他和褚木没有什么不同，说到底都还是被狠狠甩开的人，段青不会记恨褚木，就像他不会发现自己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单纯。
靠着捏造一个谎言，用那个不存在的弟弟骗取段青一点点垂怜，要是对方知道他想要将人永远藏起来的龌龊心思，大概会躲得远远的吧。
杜宥则苦笑，说来他还真的不知道段青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是像自己这样面上温柔，但是扒开衣服后赤裸的全是不轨心思的人，还是像褚木那样，喜欢和厌恶都摆在明面上的人？
不知道，不敢猜，杜宥则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指甲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回过神，他机械地转头，看向抵在金属门把手上，从缝隙溢出两点猩红的手指，微微皱眉：
“又受伤了？”
他盯着指尖看了很久，沉默地关上门回到房间。
从橱柜找出医疗箱，打开后盯着消毒水和纱布却又陷入犹豫。
杜宥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在这件小事上犯难，但事实是当爱上一个人时，身边出现的所有意外都会让他联想到那个人。
现在他受伤了，他有两种选择，处理或者不处理——反正死不了。
想起上次受伤时段青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杜宥则清晰地记得段青垂眼认真时，温柔的光轻柔地舔舐他脸庞，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如柳絮般挠的人心痒痒的。
杜宥则还想要段青帮忙处理伤口，因为那是他能得到的来自清醒时的段青为数不多的触碰，但是他又有点担心。
现在的段青不讨厌自己，甚至有点喜欢——他不愿意分辨那是对朋友的喜欢还是对爱人的喜欢。
段青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杜宥则不知道，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是皮囊和品质。
好看的皮囊段青大概见得多了，照镜子的时候就能看到世界上最好看的男生的脸，拥有这张脸又能让更多好看的人对他趋之若鹜，所以即便自己长相优越，站在段青的周围，也无法得到更多的目光。
品质……
杜宥则想了很久，大概是那份平庸的照顾得到了对方的青睐，虽然这也同样不值得一提。
杜宥则有点害怕，要是自己总是受伤，总是以此为借口让对方照顾自己，段青会不会嫌弃自己，觉得自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给他一个值得托付的空间？
心思如同一团乱麻，杜宥则看向窗外，猜测褚木和段青现在在说什么？
确信话题无关爱情，但是杜宥则依旧无法放下心来，褚木是失败者，可自己也不是胜利方，两人被送回同样的起跑线位置，和段青接触的时间就是他们被允许向前的时长，看现在的情况，自己没有优势。
杜宥则拿过棉签沾着消毒水按在伤口，眼神飘向远处，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用点脏手段了。
……
褚木下楼看到低头站在车旁边的段青正将手拢在嘴边哈气，立刻在心里责怪自己的不仔细，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段青睁大双眼赶忙就要把衣服还给褚木，却被按住手：
“穿好。”
段青在心中默默叹气，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昨天晚上褚木说的话他早就抛掷脑后，毕竟太荒唐了不是？段青将自己代入到褚木的情境中，他完全不会喜欢上可以说是为非作歹的原主，也更加不会喜欢上没什么接触的自己。
段青想着，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在褚木身后走出一段距离。
段青转头看身后越来越远的车，三步并两步走到褚木旁边，小声提醒：
“褚总，车在那边……”
褚木低头见段青正仰头看着自己，嘴巴微微张开，冬日难得灿烂的阳光照在他头顶，乌黑的头发显出几分透明的柔软来，几乎是下意识，褚木就想要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可段青眼底却立刻闪过一丝错愕与惶恐，身体残忍地往后仰。
褚木的动作顿住，低头看着自己抬到一半的手，默默收回，然后继续往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不要再住在那里了。”
“为什么？”
段青下意识接了一句，又害怕自己的问题冒犯到对方，有点担心地抬头看褚木，却见他眉头轻皱露出思索的神色，半晌淡淡吐出一个荒唐的答案：
“因为那间房子闹鬼。”
“啊？”
段青皱着脸难以置信，褚木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立刻转移话题：
“我在这边也有一套房子，就在前面，我不常过来，但是里面家具齐全，你可以搬进去。”
还没等段青说话他又补上一句：
“不收你钱。”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楼下，褚木按下电梯上行键，让段青先进去之后才跟上。
狭小的空间内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段青斟酌许久才将拒绝的话一点点吐出：
“不用了，我在那里住得挺好的，房租不贵，房东他……也是很好的人。”
话还没说完段青就感受到了朝自己投来的，如刀剑般锐利的视线，但当他抬头看向电梯内除自己外唯一的那个人时，对方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电梯门“叮——”地一声向两边打开，段青往旁边让了让，等褚木走出去后才跟着出去。
沉默在走廊中发酵，褚木猛地停下脚步，段青一个没留意差点撞进他胸膛，但他后退地很及时。
褚木眼神中暗戳戳的期待随着段青的动嘴被失望掩埋。
“褚总……”
“你是在害怕我吗？”
段青愣了一下，赶忙摇头：
“怎么会，褚总也是很好的人，在工作中很照顾我，也给出了很高的薪资……”
段青不知道褚木为什么会这么问，要说害怕，他觉得应该是褚木害怕自己才对，毕竟自己跟原主在他眼里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说来也怪，原主做过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其中一些是甚至已经到了可以报警的程度，可他现在非但一点事没有，还成了褚木弟弟的朋友，得到了更高的薪资待遇，在对方家留宿……
很奇怪，就好像褚木在无声地鼓励自己，你很好，做的一切都很好，若非以前那个疯狂的你，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存在，所以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请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嗬——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什么的段青吓了一跳，赶忙摇头甩开荒唐到有些冒犯的揣测，抬头看向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褚木，见他慢慢张口：
“以前是我不对……”
段青瞪大眼睛，走廊中吹过一阵风，怪诞感将他包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低头向自己道歉的人，觉得自己可能快要下地狱了，居然出现了这样恐怖的幻觉。
“褚……”
“在此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爱这种感情对我来说是羞耻的，不能被摆在台面上的，爱一个人这件事是应该被藏在心里的，可你做出了很多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认为那是不对的……”
那本来就是不对的。
段青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偷偷抬眼看褚木，发现对方真的就像犯错的孩子在认真反思，甚至不安地用拇指指甲掐着食指指侧，试图分散紧张。
这样的场面过于惊悚，以至于段青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并非穿越，而是穿成了犯什么错都可以被美化的爽文男主。
“可是当你不再靠近我，我……”
为了制止更加恐怖的画面和更耸人听闻的词句出现，段青抬高声音打断褚木的说话：
“褚总，走廊还挺冷的，你只穿着一件毛衣，待会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还有，刚才不是说要去准备礼物？挑选礼物还是很费时间的，生日宴就在明天，我觉得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
褚木张开嘴，没能发出声音，他看向眼神有些躲闪的段青，低头扯了扯嘴角。
不想听自己的解释，但是多少还关心了一下自己不是？就算不是出于真心，那也很好了。
没说完的话被咽回肚子，褚木转身朝家门口走去，食指搭上指纹锁后将门拉开一条缝，却并没有进去，侧身让开一个空间，招呼段青道：
“过来一下。”
段青狐疑地走过去，褚木微微屈膝，伸手轻轻捏住段青的食指，宝物般小心地向上托。
“把你的指纹也录入吧，要是你愿意，可以偶尔来这边住一段时间，要是不想收拾的话，可以联系我，我来帮……我来找人帮你整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