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长老立于废墟之上，玄色法衣垂落如夜幕。八尺身形未动分毫，却压得尘埃低伏。
朝天颈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无形的力量钳住她的下颌，迫使视线一寸寸上移。
“起。”上方传来赦令。
她踉跄起身，废墟上映出几道几乎平齐的影子。恍惚间却回到七岁那年的山门，那时这道身影是遮天蔽日的山岳，此刻仍是。
眼角余光撇见两侧同门，个个似被钉入地面。
下一秒，混沌棘突然在怀中发烫。
太上长老眸中泛起无机质的冷光，恰似刚刚和魔修大战的白天行。
难不成白天行才是他的孙子？朝天莫名开始走神。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神器挣脱她的怀抱悬于半空，万千灵丝从长老袖中涌出，将其缠绕成茧。
“混沌棘——回收成功。”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道温和的春风吹散了紧张的气氛。长老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天衍宗坎清风弟子江朝天回收我宗神器，理当重赏。”长老的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众人皆是耳目聪敏的修行之人，于是皆低首俯身，齐声应和。
等众人再次抬头时，长老已带着神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何时，天衍宗长老已悄然来到。朝天虽不识其容，长老却对她颇为熟悉。
长老身着司戒堂标志性的黑白衣，一见朝天便满脸堆笑，开口便道：“太上长老甚是关心你，天衍棘当年遗落天坑，如今得你收回，实乃天道安排。”
朝天默默后退两步，正欲开口拒绝。
姬羽眠快步凑到她耳边，声音却大得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你可有受伤？那魔宗之主可还在里面？”同时给朝天使眼色，示意她暂勿言语。
不料长老面色骤变，厉声质问：“此中有魔修？”
朝天下意识望向姬羽眠，见他眼中同样疑惑，正望向自己，便立刻移开目光，在心中暗暗思索。
此名长老应是受太上长老所托，前来带他们回去，可太上长老为何未将所有事情告知他们？
长老上前一步，同时伸手向朝天，见她有抗拒之意，这才收回手，沉声道：“事不宜迟，即刻回去。”同时祭出飞行法器。
朝天忍不住说道：“白天行也到了天坑，他一直在外围帮我们阻拦魔修，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长老停下动作，脸上神色莫测。
她试探着说：“我们可以在外围搜寻。”正好还可以找找摘星阁阁主。
她望向仍然在场的秦尚云。那人躲在长老背后，双手合十对她露出歉意的表情，看样子也不打算说什么。
然而长老摇摇头道：“把你送回去最重要。”似乎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又补充道：“其他长老已在外围待命，不会让他出事。”
朝天心中一沉，和姬羽眠分坐于法器末端的两侧。两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前方。
秦尚云倒是大大咧咧地坐到正在操控法器的长老旁边：“我们是要回炱州中心吗？”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长老竟未追究他私自离开中队的事，反而让他一同上了法器。
“不，我们要回天衍宗。讨伐魔修的事无需你们操心，战局已定。”
空气瞬间凝固，法器上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长老身上。
“这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同门们这么给力吗？”秦尚云愣了一瞬，随后眯着眼笑问。
长老笑着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了不少：“是啊，天衍宗的弟子都是好样的。
“你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说不定，这仙魔之战马上就要结束了。”
***
“所以，为了庆祝这次大获全胜，天衍宗所有新弟子都要去参加九州比试？”朝天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白天行坐得端正，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整理着手上的资料：“九州比试邀请大陆所有以前未参加过的金丹期修士参加。宗主让所有符合条件的弟子都参赛，不符合条件的新弟子则去涨涨见识。”
“这得有近百号人吧。”朝天啧啧称奇，“青州食宿应该比炱州高不少。这次大战烧了不少钱，宗主竟还舍得让所有新弟子都去。”
“这食宿费用…倒也不一定由宗门出钱。”白天行拉长嘴，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噢？难道是主办方出钱？但不应该有人数限制的吗？”
“不。”白天行微微摇头，“这次承办比试的仍是青州世家以及当地宗门，但摘星阁突然说要赞助这次比赛。”
在这个时间点说要资助？这让人有所怀疑。
“但他们给的钱太多了。”白天行轻叹一声，“有传言说摘星阁给的钱不光足以支持完成此次比试，还能让主办方捞好些油水。不止一家世家为他们说话，再加上摘星阁历来财大气粗，正义凛然的样子，让绝大部分人都有好感。因此它作为赞助商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白天行靠近她，眼神闪烁，压低声音说道：“我还听说，这次摘星阁还为夺魁的人准备了特殊的奖励。说不定宗主是听了什么风声，打算采用人海战术。不过也有可能单纯是趁有金主给钱，打算让所有弟子涨涨见识……”
摘星阁，阁主…
朝天的思绪渐渐飘到了战神遗迹的那日。
阁主显然对她有所了解，但似乎又知道得并不全面。回来后，她曾试图询问老黄，然而却发现他不在洞穴内。秦尚云那边也总是问左言右，让她满心疑惑。
“朝天！” 耳边传来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回过神来，眼前是白天行盛满担忧的眼睛。
“你…和姬羽眠吵架了吗？”白天行犹豫着问。
她缓缓开口：“没有吵架，只是意见有些不同。”
是的，他们两人并没有吵架。是她一个人被威胁了。
回到天衍宗当晚，姬羽眠便趁着尚未消失的夕阳来到她的居所。
她本以为姬羽眠接下里会躲着她，然而他却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她的地盘，妖族的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避开朝天低沉的目光，低声道：“有些私事，进去说比较好。”
朝天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确认他仍然是那个筑基巅峰的姬羽眠，方才解开围栏的禁制，让他进屋。
姬羽眠局促地站在房门口。
她也不管他，独自走到茶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姬羽眠从怀中掏出一枚略显熟悉的晶石。
朝天用杯盖半挡着视线，凝神细看，发现晶石内部有类似的浓雾，丝丝缕缕地交织着。
这是！
“验魔晶。能够主动捕捉接触之人的灵力，”他顿了顿，望向朝天，“以及魔力。”
姬羽眠走近了些，她按捺着想要后退的情绪，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好在他只是将晶石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退回到门口，身体微微侧向一侧，将门板挡了个大半。
她松了口气：“威胁我？”
姬羽眠抿了抿嘴：“这次九州比试，摘星阁为魁首准备的添头是战神墓密钥，需要你获取。”
刚去了战神遗迹，现在又出来个战神墓？
“你们如何得知此事？”
“事成之后，妖族必有重谢。”他重复了一遍。
朝天冷笑一声：“我不是这种人。”
姬羽眠瞥了眼桌上的晶石：“那类似的晶石可能会出现在宗主手里。”
“战神乃除你之外唯一共修双气之人。炱洲的天坑乃战神早年建立，而这次现世战神墓乃是战神飞升前留下的衣冠冢，若你进去，也能收获更多。”
她深吸一口：“这可是全大陆所有金丹期修士共同参与的比赛，你们就把宝押在我身上？”
“若是白天行夺魁，相信你能够拿到密钥。”
朝天怒极反笑：“感情是把宝押在我俩的关系上，你们妖族还真是有意思。”
“比赛开始后，我会继续和你同步信息。”白天行侧过身，露出大门。
“…我最近也找不见他。跑去问三长老，他最近又忙得不行，完全不知道姬羽眠在哪儿。”这边白天行还在絮絮叨叨，“否则我早把他绑来给你道歉了。”
“你就这么肯定是他做错了？而不是我惹他生气？”
“那肯定！”白天心一脸理所当然，惹得她笑出声。
“不过，自从炱州回来之后，宗门内气氛开始变得异样。有些弟子终日惶惶不安，而有些弟子则为即将到来的九州比试，四处寻人切磋。三长老最近便是被这些琐事缠得无法脱身。”
“我听闻，魔修并未被彻底歼灭。”
“我私下翻阅了父亲的文书，确实只消灭了部分魔修。此次行动之所以宣称成功，可能是因为击杀了魔宗宗主。”白天行继续道，“据说我们的大部队撤离时极为迅速，恰逢你们身处天坑之中。”
“你当时不也在吗？你可知晓他的目标是混沌棘？”
?“混沌…棘？你是说天衍棘。”白天行挠了挠头，“其实那时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只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我阻止他。”
朝天轻轻摩挲着杯子，叹了口气道：“但愿此次九州比试不会出现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