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HH小说网 > 替嫁奸臣以后 > 第20章 文心

第20章 文心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殷寄真走进破败的庙宇,庙里杂草丛生,桂树依旧鲜活。斑驳的墙面朱漆早已剥落,露出灰白的石基,裂缝中长出几株小草,随风摇曳。

上一次来弄云庙,还是随同祖母为父亲殷楷祈福。那时的弄云庙香火很旺盛,中京的香客多,不似如今的凋敝模样。

她跟阿瑛也是那次相识的。

殷寄真分明是个女儿家,却不爱红装爱武装,自幼便是个混世大魔王。恰好殷楷夫妻忙着戍关,未对殷寄真多加约束,所有人都以为大帅府生了个儿子。

读书时将毛虫丢进夫子的茶壶里,夫子授完课累了,回到房间提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其乱七八糟的过程不做赘述。殷寄真读书三年,换了上百位夫子,直到殷楷忽觉她压根不是读书的料,才送她上了战场。

再长大点约莫十三四岁,她能走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把人推下河差点淹死,被殷楷吊在大帅府门口打了半条命。

诸如此类,她生在泉陵,可谓街头一霸。

在弄云庙第一次遇见花闻瑛,殷寄真一身男儿打扮,满脸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跟在祖母身后。祖母在大殿里跪着诵经,她便偷偷从侧门溜出去,在众多香客里一眼注意到花闻瑛。

她也是跟着自家祖母来的。两位老夫人本是闺中密友,一见面热络得很,谈笑间忘记了这俩小辈,由着两人玩儿去。

花闻瑛性子温和,看人总是怯生生的。她端坐在桂花树下,殷寄真便围在她四周“妹妹长,妹妹短”的,弄得花闻瑛面红耳赤。

看两人相处融洽,长辈也没说什么,花老夫人瞧着殷寄真是越看心中越欢喜。诵经诵一半,花闻瑛忽的跑进来哭哭啼啼地给祖母告状,说殷寄真亲她的脸。

花老夫人当场黑了脸,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身边的婆子也骂殷寄真轻浮,害姑娘失了清白。

事已至此,殷寄真再如何混蛋,她是殷家独子,往后是泉陵的大帅,花闻瑛嫁过去还不算委屈。

两家本就门当户对,怎么看都是一门叫人艳羡的亲事。可问题出就出在,殷寄真是个女孩。

殷家就殷寄真一根独苗苗,殷楷有意要殷寄真继承衣钵,定是不愿将殷寄真女儿身的事公之于众。

别无他法,作为一家之长的殷楷听说了此事,先把殷寄真打了三十军棍,拎着殷寄真去花家赔罪,又在花家人面前揍了几板子,好说歹说这事才带过了。

从殷家回来,殷寄真的母亲责怪殷楷过于苛责,下手太狠,殷寄真还是个孩子云云。殷楷只说殷寄真坏了男女大防,又娶不了花闻瑛做妻子,白白耽误了人家的婚事。

殷寄真被勒令禁足在院中,躺床上修养了半月。解除她禁制那日,她在家中恍然看到了桂花树下的衣色,还是怯生生地躲在角落。

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花闻瑛独自缩在长廊后,看见殷寄真过来了转身就跑。殷寄真大跨两步拉住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殷寄真平日说话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样子看着像要吃人。花闻瑛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哗啦掉下来。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你别哭啊。”小姑娘几滴眼泪一掉,吓得殷寄真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花闻瑛抽抽搭搭半天,递上一堆瓶瓶罐罐,道:“是我害你挨了打,对不起。前几日想来看你的,但爹爹不让我出门……这些是我托嬷嬷去买的药和点心,给你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

豆蔻年华的少女从此情根深重,天天和殷寄真待在一起。感情像埋在心里的种子,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某天终于郁郁葱葱,华盖如伞。

她不知花闻瑛对她还有过这样的喜欢,殷寄真只当做花闻瑛是她的好朋友。再然后,殷寄真要回泉陵了,她的马车跟在大军后,跟了一里路又一里路。

承明二十六年,花家卷入巫蛊案,承明帝下旨抄家。花闻瑛沦为奴籍,作为侍妾让黎安王李庶卖回府了。

殷楷不许殷寄真同花闻瑛来往,强行断了两人的联系。等她成为泉陵大帅,成为宁远将军,再打听到花闻瑛的消息时,花家已经被抄家了。

她只后悔,当初回泉陵没带上花闻瑛,花家抄家的时候她没能保护好她。

而后十多年,两人虽有书信来往,但殷寄真始终为边将,花闻瑛连遣人送信都得避开黎安王。

殷寄真望着桂树展颜一笑,又踏进大殿里。庙内昏暗潮湿,几缕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映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大佛金身不见光彩,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泥胎,供桌上空无一物,香炉倾倒,落了满地香灰。

庙门半掩,传来“吱呀”地推门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殷寄真闪身躲到大佛身后,她面露疑色,只道是在庙宇栖身的乞丐。

来人走进庙中,警惕地环视四周。殷寄真侧目打量一番,那人一副书生打扮,看着也不像是乞丐。

那人前脚刚进来,后脚“窸窸窣窣”跟来几个人。领头的穿着一身锦衣,在侍卫的簇拥下走进来。

“邓局丞,别来无恙啊。”

邓天流转身看到来人,既不惊讶,也不意外。

“邓局丞可让本官好找。”舒望津面带笑容,略有几分慵懒道:“把名单交出来,本官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邓天流冷笑:“名单是老师用命换来的,我如何知道在哪里?逸阳王既然有能力害死老师再栽赃给淮陵王,如此本事,自己去下面找老师要啊。”

“你敢咒殿下死!”舒望津勃然大怒,身边侍卫立即一脚踢到邓天流的身上,只听木板碎裂的声音,邓天流侧身呕出口血来。

舒望津上前几步,蹲下身,道:“本官知道你今天来这弄云庙是为了将名单交给裴不澈的夫人,说明裴不澈还不知道名单在哪里。本官杀了你,所有人都别想得到名单,岂不是一劳永逸?”

他笑得残忍,抬手一挥,侍卫得令抽出刀来。电石火光之间,殷寄真的长剑破空而出,直指侍卫的咽喉,侍卫旋手回刀,堪堪挡下这剑。

侍卫被击得后退几步,重重地砸在破旧的门上。舒望津往后躲了躲,道:“你是何人?奉劝你少管朝廷的事。”

“你们朝廷的事,我倒还真想管一管了。”殷寄真勾唇,“我殷寄真虽为边将,但好歹是泉陵大帅。倒是舒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行监察百官之权,动用私刑,不是知法犯法?”

舒望津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殷寄真,更没想到她会插手此事。

“殷将军,此事与你无关,何必自找麻烦?”舒望津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语气依旧强硬,但底气已不如先前:“将军欺君罔上的事情现在全城皆知,这等火烧眉毛的事,殷将军自个儿都自身难保还要跟本官硬碰硬吗?”

殷寄真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依旧稳稳地指向舒望津的侍卫,目光如刀般锋利:“舒大人,你口中的‘朝廷之事’,恐怕是逸阳王的私事吧?张剑屏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至于我欺君罔上的罪,自有陛下定夺,但今日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我殷寄真便让你走不出这弄云庙。”

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来报:“大人,淮陵王来了。”

舒望津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侍卫们也面面相觑,显然被殷寄真的气势所震慑。舒望津咬了咬牙,心中权衡片刻,终究不敢与殷寄真正面冲突。

他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撤!”

侍卫如释重负,连忙收起兵器,跟着舒望津匆匆退出了庙宇。庙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邓天流微弱的喘息声。

殷寄真收起长剑,转身走到邓天流身旁,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

邓天流的嘴角还挂着血迹,脸色苍白,他勉强撑起身子,低声道:“多谢殷将军相救。”

殷寄真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谢我。张山长于我有恩,你是山长的学生,我自然要帮你。你口中的名单,究竟是什么?”

邓天流沉默片刻,默默在权衡是否该信任殷寄真。最终,他叹了口气道:“名单上是老师查出来舒望津一党贪污受贿的证据。老师为了保留好证据,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让逸阳王给害死了。我今日来此,本是想将名单交给淮陵王的夫人,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盯上了。”

殷寄真眉头微皱,沉吟道:“名单现在何处?”

邓天流苦笑道:“名单不在我身上。老师临死前将它藏在了弄云庙,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但我现在伤势严重,恐怕无法亲自去取。”

殷寄真了然般点点头,道:“你告诉我位置,我去取。”

邓天流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出了藏匿名单的地点。她记下后,起身道:“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按照邓天流的指示,殷寄真来到庙后的枯井中。井身有块松动的石板,殷寄真用力掀开,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密封的竹筒。她取出竹筒,里面正是卷写满字迹的绢帛。

她收好绢帛回到前院,院子四周围满了身穿玄衣甲胄的士兵,不消多想,殷寄真也知是他来了。

未等她开口,裴不澈先道:“殷寄真?你怎么在这儿?”

殷寄真没好气道:“这地儿是你淮陵王的?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她随意回了句,全然没注意裴不澈,眼神一直落在邓天流身边的娘子身上。

注意到殷寄真的眼神,孟红檐微微福身:“殷将军。”

红檐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素色杭绸对襟小袄,披着火红的团花纹狐裘,浑身上下价值不菲。

殷寄真与孟红檐并不认识,只是此刻她的打扮和气质,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花闻瑛。

孟红檐为邓天流看了伤势,他强撑起身子,倚靠在墙上,缓缓道:“淮陵王殿下、孟侍郎,下官依照老师的要求,将证据保留好了,现在在殷将军手上。下官……幸不辱命。”

孟寒云蹙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邓天流呼吸沉重着,喉间腥甜:“老师一直在暗中收集舒望津等人的罪证,本要上呈陛下,可舒望津先察觉到,派人给老师下毒。老师弥留之际安排下官继续找证据,最后和老师事先藏在弄云庙的名单一同交给宁相。”

裴不澈:“那你为何与舒望津私交甚密?”

“是,那是老师死后,下官为了能完成老师的遗志,使的障眼法。”

裴不澈二人骤然一惊,异口同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师其实早死了,那验尸……”

邓天流道:“避免打草惊蛇,下官在老师的遗体上做了手脚。宁相说文臣执笔,上不欺君主,下不负百姓,下官身为春瓯书院的学生,更应当身先士卒。他日后人论史,不为肱骨之臣,只为我朝千秋万代。”

“只是老师和你都未料到,李晔如此阴险,杀了老师还栽赃给殿下。”孟寒云继续道。

“是……”邓天流赞同道:“事已至此,下官的职责完成了。纵使我们都知道逸阳王和舒望津是幕后凶手,可逸阳王做得太干净,种种证据都指向殿下。若非要定罪,孟侍郎的呈堂证供上,便说邓天流畏罪自杀。”

他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横在颈前。

“殿下,老师这人只是嘴硬了点,其实心中一直挂念着殿下的。殿下今后不要怪老师才好。”

裴不澈心下微微一颤,欲上前夺刀:“邓局丞,你这是何意?本王自有法子脱身,不需要你去为本王顶罪。”

“殿下,下官不必名垂青史,只是士为知己者死,无怨。”他闭了闭目:“为山河社稷而死,无憾。”

说完,邓天流手中的匕首抽动,刀锋入肉,霎时鲜血飞溅,他的身躯缓缓倒下,眼中光芒渐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