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倦懒得和青蛇纠缠,抓住蛇身便把它扔出窗外去。
几个弟子看呆了。不是吧,青蛇刚抓来时明明凶得很,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要咬他们。难不曾是捕获它的这段时日,把青蛇给驯服了?
但他们只是当少年运气好,撇着嘴讪讪回到座位上。
上课的打更声传来,有些臃胖的教习慢慢走上前来,他名叫清怀,负责外门弟子管理,兼任符修教习。
他扫视了全班一样,开始反馈昨天画符的情况。夸了班上的几个同学,同学们都用嫉羡的眼光看着他们。
裴倦静静坐在角落,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动静,只是翻着面前一本符修书。
教习的目光扫视过全班,这届弟子他很满意,虽然还只是刚刚入门,却已经能画基础符了。有些弟子甚至已经能把自己画的符纸拿到集市去卖。
他很满意,觉得他们未来可期。
云山如今百废待兴,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而这些弟子将是未来云山的栋梁之材。而他作为他们的教习,也将名留云山伫石碑。
教习欣慰地环视全班,心中感慨,然后目光定在了角落那人的身上。他位置偏,从讲台这只能看见他一半的身影,但很明显在做自己的事。
清怀目光渐冷。
一个没有根骨,靠着云山小姐的关系来到学堂的凡人。
他意有所指地说:“但学堂里也有一些靠关系进来的学生,根骨不好,拉低班里平均水平,还需要多加努力。”
裴倦手中的符笔微微顿住,他抬头,隔着人群和教习对视。
班里一时一片起哄。
大家都知道教习说的人是谁。他们也看不惯裴倦一个凡人,却总和云山小姐呆在一起,也不看下自己的身份和根骨。
既然教习都开了头,那他们这些学子再说什么也不是破坏规矩的事。
坐在裴倦前面的男弟子是之前抓蛇的人之一,刚才也被教习表扬了,侧头看向裴倦:“裴倦,你根骨不好,画不出符来没关系。你和我们说,我们可以教你的啊。”
他说得友善,但眼里的光芒却恶劣。裴倦抬头,他们从彼此眼中读出那只有男人才能看懂的意味。
其余人也开始起哄。
“萧容,别白费力气了,估计他来这里听了大半个月的课了,该不会连基础入门的都没听懂吧。教习之前教的符他能画出哪个?坐在这也许就和听天书一样呢,但好面子不敢说出来。”
“不要再做白日梦啦,别以为跟着小姐就能鸡窝飞进金凤凰,认清点现实吧。不如早点下山,找个妻子结婚种田养鸡过日子。别浪费资源了。”
“就是,我看小姐最近老是找他。也不知道给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们话说得难听,学堂里的一些女弟子听了微蹙起眉。
裴倦静静听着,没有过多反驳。只是目光锁在一个个说话的人身上,似乎要把他们记下来。
学堂一时乱哄哄的,教习其实也早就看裴倦不顺眼了,他向来不喜欢没有能力,不劳而获的人。但他必须得管管秩序,于是笑眯眯说:“大家都别吵了。其实裴倦也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根骨不好。裴倦啊,教习看你没怎么画我教你的符,是不是哪里不懂了。不要害羞,说出来,教习可以教你的。”
这种话,就和说你很努力,但是脑子不行学不会一样。字字句句,诚恳又慈爱,似乎是一个老师对学子的关心和“肺腑之言”。排挤,误解,但又温和得让人还要磕天磕地说谢谢。
裴倦抬眸看了他一眼,话语还是温和有礼:“都还不错,多谢教习费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清怀见他看起来乖巧很好欺压的样子,心里也乐得欢,图穷匕见地收了个尾:“不过啊,教习还是有一句话,虽然不该讲,但还是好心送给你。有些事是强求不了的。如果真的没有修习的天分,呆在这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尽早下山,去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
裴倦之前一直没说话,听着他的话说下去,却嘴角渐渐勾起,眼中闪过讥笑。
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清怀愣了一下。这个学生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清怀以为他只是一个性格软弱,只会出卖色相的人。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乖巧沉默的人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
他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身后大门砰地打开。
一转头,竟看见云山大小姐出现在他面前。
众人一片唏嘘。
典典本来有事想找裴倦,便一直在外面等他下课。里面众人的嘲弄和讥讽她听得七七八八,一直忍着火气没有出面,不想扰乱裴倦的生活。
但他们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没能忍着,还是冲了进来。
冷冷看着清怀的脸。
她之前听说清怀没有好好安置自己从人间带来的凡人时,就对他一直平乐随和的形象产生了怀疑,现在都听全了,更加知道他以貌取人和表里不一的特性。
见清怀还想说什么,典典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你就胡说。”
当着众人的面,她向所有人澄清:“我和裴倦的关系,和你们想的并不一样。裴倦从来都没有对我依附或者动别的心思。是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爱好,意气相投,才主动接近他的。我们也不是道侣,自始至终我们都只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请大家不要再随意猜想。”
她的目光扫过清怀:“尤其是传道受业的教习,更不应该对学生双标和公然挑起纷争。这不是为师之道,也不是长老之风。”
清怀心里想,真是糟糕啊。他一直以来在小姐和白夕长老面前维持的老好人形象崩塌了,都怪这个凡人。
本想补救一下的。但他现在哪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闭着嘴连连说是。
弟子们都看着典典带着愠怒的脸,哪里敢再质啄。
一时学堂里鸦雀无声。
典典鞠了一躬:“抱歉,打扰大家的授课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这份包涵,有两层意思,大家都懂。
裴倦靠在墙上,静静看着这一幕,手里符笔在指节转着。
典典说完便转身走了,剩下大家面面相觑,一节课,所有人都循规蹈矩,没人再敢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