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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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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祁扰玉过得很开心,不如说只要和松玙在一起他都会很开心,但同时他的内心也一直存有不安。他很想一辈子和松玙在一起,可是自己……他应该去赎罪而不是沉溺于幸福。

他挑了个夜晚,告诉松玙自己该离开了。

“你能告诉我这件事,我很高兴。我可以问为什么吗?”松玙沉默许久才开口。

祁扰玉低着头捏着手指,很久才从喉咙中滚出他的悲鸣:“我……吸毒了,而我的养父母是因为毒贩去世的……我不可原谅……”

“并不是你想吸毒的,是有人强迫你的。”松玙纠正他的说辞。

“但我吸毒这件事是事实,我……应该去赎罪。”祁扰玉头垂得更低了。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一切,回归本初孤独的生活,孤独而永远麻木地走向长命百岁。

松玙苦笑:“按你的意思,我早该锒铛入狱了。”

“别这样说……”

“那时候你也听到那个人说的话了吧。”松玙提起他二十多年的心结,虽然他已经想起了这件事,但提起时还会引起他的颤抖,“他说得是真的,确实是我向妈妈开得枪。”

祁扰玉缓缓抬起头,接触到他同样痛苦却故作坚强的眼神。他又不可遏制的心疼了。

“这些本该早和你说,是我一直在懦弱的逃避,甚至出现了两个‘我’……因为我的懦弱和逃避,痛苦只有家人承受,而我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给我的爱。你说,我是不是罪该万死?”松玙的肩膀轻颤着,露出苦涩的笑容。

祁扰玉下意识想伸手安慰他,却畏缩地攥紧手指:“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只有六岁,并不知道怎么开枪。”

他又说:“你的家人同样明白你比谁都痛苦,甚至出现人格分裂,所以他们并没有怨或是恨,只有心疼。”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却死在我的面前,我的……手中。”松玙哽咽,“我忘记了她,是我第二次杀死她。我一点也不无辜,一直在逃避,我应该被判刑而不是享受遗忘所带来的庆幸。”

“不是这样的,”祁扰玉摇头,“她一定不会觉得你是凶手。她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一定在某个弟夫注视着你并祈祷你平平安安。”我也是如此希望。

松玙抓住他的手,质问他:“祁扰玉,你能安慰我,说我无罪。又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刻薄!你的父母们难道会怨你、恨你?他们只会觉得这一切不该是你经受!”

松玙哭了出来:“而这些、你这七年的痛苦全都是我带给你的,你又为什么像他们一样不恨我?”松玙握住他的双手无力滑落。

祁扰玉及时扶住他,说:“我也知道你比谁都痛苦。”

松玙在他的怀里软弱的哭泣:“可是你呢,你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吗?我和你的父母们都希望你能幸福平安、不受到任何伤害。”

祁扰玉感到迷茫,喃喃自语:“我真的可以拥有幸福吗?”

“可以的。”细若蚊蝇的声音也被松玙听到了,“即使你不愿意在我的身边,我也会向佛祖祈祷你永远幸福、平安。”

祁扰玉又陷入空茫中。他真的无罪、不会被父母怨恨吗?他真的可以得到爱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独自一人的小时候。他蹲在草地里,执拗地等待着春深木茂的野草把他掩埋。

“你没有错,扰玉,没有人希望你经受这些苦难。”

熟悉的话语让祁扰玉发怔,二十多年前拨开野草找到他的院长妈妈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他们都是如此善良,如此温柔地对他说错不在他。

他无法遏止流泪,正因为他们给予他生生不息的爱,所以他才能从突如其来的苦难中幸存至今。

松玙见他的眼睛被泪水浸得明亮,可在玻璃上的愿景和美梦碎裂成片,脆弱和求救从碎片的隙缝间流出。松玙慌了,轻柔拭去他的眼泪,但心中的后悔在无限蔓延。他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

然后他被重重地拥入怀抱。

这绝不是一个柔软的拥抱,它掺杂着略微硌人的肋骨,颤抖的肩膀,软弱的悲鸣低泣,心脏肿胀酸涩……

祁扰玉紧紧抱住他,向他的信仰发出哀鸣:“松玙,我爱你。”

松玙无处安放的双手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得也搂紧了他。那些痛苦与遗忘融入骨血,遁入爱。

有时那些苦难摧毁我们的信仰,撕碎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旷日持久的风从过去吹向现在,又吹向未来,无人可以幸存。

我们只能守着坍圮的墙垣,烧焦的树木,成为苦难的囚徒。但我们也相信爱能救人于水火,我们也相信爱能普渡众生。所以坍圮后的夕阳坦坦荡荡,焦枯的树木从颓废的伤口生出春芽,挺拔向上生长,直到迈过遥远的过去。

“此后经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

松玙站在他姐家的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看向自己家的阳台。他刚窥到阳台门打开,穿着睡衣的祁扰玉抱着红山茶盆栽走出来,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松玙发懵地往旁边看去,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余文述。余文述抱着蒽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松玙不高兴且感到莫名其妙:“你最近是对我有多不爽?老是莫名其妙地打我。”

“你在这里偷窥谁呢?”余文述夺走他手上的望远镜,“偷窥别人是违法的!”

“我看我男人还违法?”松玙理直气壮。

余文述被噎住了:“……你回家光明正大的看不行吗?还有,你为什么不让他也来?”

“他还是害怕见到别人,尤其是认识的人,就连出门的次数都少。”松玙没了“作案工具”只能转身进屋。

余文述跟在他身后,说:“上次我见到他时就想问你了,他怎么瘦成那副模样,你是不是虐待他、不给他饭吃。”

“可能吗?”松玙感觉他脑内有积水,“而且他现在要比我刚见他时重了三斤。”他每晚睡觉前都会让祁扰玉称重。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应该想通被迫吸毒并不是他的错……”

“那确实挺好的。”

松玙眼眸一暗:“我也把我小时候的事告诉了他,特别是绑架的事。”

长久沉默,他们二人都没有立即说话。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中所有人的痛苦。

最后还是余文述轻叹:“玙崽崽,你有没有想过去给岳母扫墓,和他一起。”

*

这是某个周末,他们窝在一起看黑白的老电影。

今天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连日的灰蒙蒙天空一碧如洗,太阳也好久不见。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室内温暖,仿佛身临春日。

松玙被晒得犯了懒,正巧电影放到了尾声,于是他身体一歪,躺在了祁扰玉的怀里,舒服地眯起眼睛。

祁扰玉细心把毛毯拉好,看着他因困意而显得柔软的侧脸。但他却有些怀疑这是梦境,这是幻想。

太过幸福的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怀疑着幸福是梦幻泡影,其源深处是对自己能得到幸福的不自信。

于是祁扰玉小心翼翼地轻声发问:“世上有那么多人,你的目光为什么会透过人群看到我?”

他怀中困倦的松玙听后心脏蓦地柔软,抬手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想起了当初自己求婚时祁扰玉的回答。于是他低低回答:“因为心软。”

他偏过头对上了祁扰玉那双漂亮且脆弱的浅色眼睛:“一看到你,我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一接触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我爱你。”

人的心动大抵来源于第一次心软。

祁扰玉熟悉这句话,不由得抱紧他,声音发闷,是流泪的前兆:“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过去的风不断刮向现在,引起台风或是海啸,可幸好他们已经正视风的来路,于是过去、现在、未来都成了一个符号。

他们从不属于时间的任何分支,他们属于爱。

末了,松玙摸到他的柔软的发丝,有些好奇地问:“你的头发每天都会梳理吗?我看一直都这么柔软。”他用手指卷起了他的头发。

“嗯。”

“不麻烦吗?”

“还好,习惯了就不麻烦了。”祁扰玉说,倏忽想起了什么,避开了他的眼睛,小声道,“只是有时候晚上睡觉时你会压到我的头发,有点疼。”

松玙的动作一顿:“你怎么没说过?”

“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自己也会压到。”

松玙坐起来,摸了摸他头上的鱼骨发卡,又问:“怎么不见你带那个蝴蝶的发卡?”

“那个?”祁扰玉看着他认真的脸,意识到那个发卡是给他的,他有些窘迫,“那个有些大了,不太适合日常佩戴。”

“倒是忘记给你买发圈了。”松玙说着,而后眼珠子转转,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编发教程。

松玙没背着他,所以祁扰玉也看到了他的搜索内容,他不确定地问:“是要给我编发?”

“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带那个蝴蝶结是什么模样。”松玙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晚上,余文述发消息问松玙:你怎么用这么少女的头像?蝴蝶结诶。

【玙:你不也是用自己女儿的照片吗?】

【余老妈子:嗯?这不一样吧。】

【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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