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青泽这话后，小芫陷入了沉默，她刚开始易容成慕雨的模样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门心思地想替她报仇，以及帮她完成心愿并照顾好她的外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行为，自己继续这样隐瞒下去好吗，当然，她并不是不愿意继续以慕雨的身份替她照顾家人，只是，她终归不是真的慕雨。

小芫默默地垂下眼睫，她每次看到外婆对着她嘘寒问暖时，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老人家真正关心的对象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而自己只是假扮的角色。她知道慕雨的家人不应该被她这样蒙在鼓里，他们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特别是外婆，可她实在是不忍将真相说出口。

小芫知道自己不是慕雨，没有权利占据她的模样替她完成这段人生，但她还是想先替慕雨完成高考，至于其他的，她会再寻个合适的契机，将真相告诉慕雨的家人。

见她皱眉沉思的模样，青泽抬指轻轻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经历了这许多，小芫已经不欠任何人的恩情了，应该先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小芫心里微动，半晌后才点头应道：“我会好好想想的。”她现在的确跟以往不同了，特别是知道青泽的一半元神在自己体内后，这意味着她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变多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就放假了，高三因为比较特殊，只放春节那一个礼拜的假期，在放假前，成绩已经出来了，小芫这次的成绩排名大幅度上升，已经抵达了年级中上游的位置，她看到成绩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

太好了，只要下半学期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达到慕雨以往的水平了。

隔天便是除夕佳节了，慕雨的父母打了电话回来，说今年在外头工作繁忙，春节就不回来了，对此，慕雨的外婆感到十分不悦，在电话里说了女儿女婿两句，称他们一年到头对家里不闻不问就算了，都连续多少年春节都不回家了。

双方在电话里争吵了两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小芫在旁边听着，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外婆才好。

慕雨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家里也没什么亲戚，逢年过节都是慕雨和外婆两人一起度过的。

电话挂断后，小芫有心想安慰外婆两句，可就见老人家放下电话后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阿婆……”小芫赶紧上前。

外婆摆手：“没事……我就是被你爸妈这两个人气到了。”

小芫替老人家顺了顺后背，“您别生气。”

外婆气不过敲了敲拐杖，“都不知道怎么当人爹妈的，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回来关心关心孩子。”

越说越生气，外婆挥了下手，“不提这两个人了。”她转头看向小芫，“好孩子，你想吃什么，明天除夕夜，咱们自己吃顿好的。”

小芫扶着老人家坐下，她道：“只要是阿婆做的，我都喜欢吃。”

外婆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哎，还是咱小雨好。”

小芫微微抿起唇，有些不敢直视老人家慈祥的脸庞，“阿婆您坐会儿，我去倒水。”

除夕当天，小芫陪外婆去市集里逛街，傍晚买了食材回家准备年夜饭，吃完饭后，外婆递给她了一份压岁钱，“新年马上来了，阿婆祝你新的一年平安如意，万事顺遂。”

小芫拿着这份沉甸甸的红包，心里的感动与愧疚并存，她稍稍红了眼眶，从衣袋里拿出了给老人家准备的护身符，“阿婆，我也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外婆笑着把护身符收下了，“好孩子。”

或许因为今天是除夕的缘故，老人家的兴致颇高，拉着小芫在堂屋里聊了许久的天，从慕雨小时候搬来跟她一起生活开始讲起，讲到她慢慢长大……外婆感慨这些年实在是过得太快了。

小芫全程只敢小声应着，生怕多说两句就会引起外婆怀疑，她心里也紧紧揪成一团，愧疚感沉沉地压弯了她的头颅，她不敢抬头去看老人家怀缅的神情，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自己不将真相脱口而出。

她低着脑袋，因而没有注意到老人家眼里泛起的泪光。

夜深了，小芫带着外婆回房间休息后，她就将老人家专门准备给外孙女的糕点和小菜打包好，独自登上山坡去祭拜慕雨。

她将装有糕点和小菜的碟子放在慕雨的坟前，随后压弯了身子，朝慕雨深深地磕了几个头。

小芫直起身时，就看到远处墨染的夜空突地绽开了几束绚烂的烟火，火树银花稍纵即逝，绮丽的光火映在小芫的乌眸里，她静静看着，在山坡上陪了慕雨许久。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另一侧山头确是与这热烈氛围截然相反的死寂。

言峥沉默地矗立在李巍的坟前，他的额头和脖颈，还有身上几处伤口还缠着绷带，从无界石回来后，他昏迷了许久，直到这两日才恢复了意识。

他清醒后，第一时间就来看李巍了。

李巍在无界石里被青泽重伤，言峥将他救出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他辞世前，仍然执念于铲除青泽，听身边的同伴说，师父临终的遗言就是让他们替自己报仇。

言峥静默地注视着李巍的墓碑，脑海里仍然记得李巍在无界石里近乎癫狂的模样。

他当时沿着踪迹去往九尾狐所在的村落时，被几只九尾狐绊住了脚步，等他赶到现场时，就看到李巍正在一刀接一刀地捅伤小芫，那副癫狂偏执的模样，让言峥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的师父与他们口中的妖并无任何分别。

“原来你在这。”身后突地传来同伴的声音，那天在基地中还有些幸存的捉妖师，几人结伴来到李巍墓前，其中一人对言峥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去帮师父报仇吧！”

言峥静立不动。

见他无动于衷，有人握紧拳头上前道：“师父被这只妖狐害死，我们一定要给师父报仇！”

“对！这只妖狐杀害了师父和我们这么多同伴，一定要让他拿命来偿还！”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听言，言峥动了下漆黑的眸光，他转头看了眼身后这群义愤填膺的同伴，“你们想要怎么做？”

“林义在槐安县后山的山脚处发现了妖怪的气息，跟过去查看的时候，就发现有只妖怪开启了一道结界，那道结界似乎是通往妖怪世界的通道。”这人向言峥阐述他们的计划，“我们向总部召集了同伴，打算在三天后的午夜时分，向妖界发起进攻。”

“到那时，定能将那只九尾妖狐逼得现身。”

言峥听他们已经计划好了，沉默了一会儿，深沉的黑眸望着这群同伴，“你们有几分胜算？”

在无界石里，青泽的能力再次刷新了言峥的认知，他的强大仿佛没有边界，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是青泽的对手。

闻言，所有人都沉默了，在场的人都见识过青泽的强大，那种令人惧怕胆寒的气场他们比其他人更了解不过了。

其中一人打破了这阵沉寂，“就算只有一分胜算我们也要行动，这只妖狐杀死了我们师父！”

言峥对上这人坚毅的双眼，他淡漠地挪开目光，“如果是为了报仇，我建议你们放弃这次行动。”

他已经见识过李巍为了复仇陷入了多么癫狂偏执的地步，他不想看到这些同伴也为了同样的事情白白走向牺牲。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这人愤怒地盯着言峥，咬牙道：“师父平时最看重的就是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言峥无意与同伴起争执，漆黑的乌眸毫无波澜，他面色沉静地迎上同伴的怒火，“除妖的目的是为了斩除邪恶，但如果作恶的人换成了我们自己呢？”

这是他这些日子不断在思考的问题，在他们的认知和视野里，妖怪代表了这世间所有的邪恶和罪孽，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除尽这些邪祟，守护人类世界的安全，可如果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代表邪恶，那他们手中挥舞的这把刀，是否会让他们这些本身代表正义的人沦为恶徒。

“你在胡说什么！重伤一场把你的脑子也搞坏了是吧！？”揪住言峥衣领的人怒斥道。

这人话落，就对上言峥黑沉冷漠的瞳眸，他心里一突，原本攥着衣领的手就被人拨开了。

身后的夜空突地绽开了几束缤纷艳丽的烟火，明媚绚丽的花火将他们每个人的脸庞点亮，言峥背对着夜空，光火在他身后绽放，点缀着他深邃孤清的身影。

言峥目光极淡地扫了眼这群同伴：“我劝你们深思熟虑后再行动。”

说话这话后，他就离开了这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