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写了一行字,你要吗?不要我就拿去丢了。”
陈宇南没反应过来:“什么?”
佣人:“标签上写了字。”
她从围裙的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小小的标,登山包的标。就像衣服领口的标,被剪掉,正摊在她手里。
她递给陈宇南,“不知道你要不要,没敢扔。”
那是灰色的标,上面印着登山包的字母。展开标,就能看见里面细小如蚂蚁的字,写着——三月无电,报案。寻人领尸,死者,平月。
陈宇南拿着那张小小的标,看着小小的字,脑袋一团糊浆。
这什么意思?
还有……
“你怎么知道这上面有字?”他在山上的最后几天,干粮全吃完了的那几天,他把这个登山包从里往外来回翻了几遍,恨不得从里面再找出一包藏起来的饼干,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他家佣人……?
佣人尴尬:“我不喜欢东西上有标。”有些人就是这样,买回去的新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将领口的标剪掉,“本来想扔了,但看见上面有字,写得这么隐秘肯定是重要字……放心,我没看懂,现在都忘记有几个字啦。”
她瞟了陈宇南一眼,心想谁家正常人搁标里写字?标是对折后缝在包内底部缝隙的,那字写在对折起来的标的最内侧,但凡不把标拆了,就是长十双眼睛都不一定能看见标内有字。
她就觉得能搁标里偷偷摸摸写字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事,怕这家小主人忘记,专门留着多问一嘴,省得后面来找她要包她拿不出来。
现在工作不好找,这家工资开得高,主人家又好说话,她还不想被辞退。
陈宇南捏着那张标,说了声谢谢啊,让她去忙。
后花园静下来,夕阳完全落进地平线,外面的路灯幽幽亮着。他捏着那张标,有点尴尬——平月好像很看得起他,觉得他一定能看见她留下的东西,也能看懂。
实际上,陈宇南明白自己很蠢,和平月比起来,他真的挺蠢的。内存卡弄掉了,这个藏在包里的字条也差点被他弄掉了。他回头看室内忙着做完饭的佣人,忽然觉得自己连个佣人都不如……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三月无电,报案。寻人领尸,死者,平月。
三月无电——明年三月份没电?
报案——报什么案?打电话告诉警察停电了?还是报山上的杀人案?为什么要报?一次性失踪八个人,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查到吧?
寻人领尸——让他找悦凌凌他们的家人去山上认领他们的尸体?
死者——谁?
平月——平月怎么了?
陈宇南一个头十个大,他想不明白,坐在那里一个多小时都没想明白,想得脑袋疼。
他回头往客厅看,佣人正往桌上摆晚餐。
忽然,他起身进了客厅,叫住那个佣人,“问你个问题,什么是‘三月无电’?”
佣人很认真地思考半响,问:“这是你写的新歌吗?”
陈宇南:“……”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忙。”
晚上,陈宇南和父母吃饭,母亲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他随口敷衍说没意思,半途溜了,和朋友去爬了个山。
母亲没追问,只是看了他一眼,让他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陈宇南吃完饭,回了楼上,躺在床上拿着那张标看来看去,看不出另一层意思。
他开始怀疑自己考上本科有没有父母的暗箱操作,怀疑不过三秒,心想算了,反正他本科读完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学历,改变不了了。
翻来滚去,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忽然浑身一震,翻身坐起——
三个月没来电话就报案,寻人领尸案,死者:平月。
他被自己电光火石之间的解读吓得呆坐在床中央,然后,再也没法解读还有没有别的意思了。因为他非常肯定的知道,那几个字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震惊的是,寻人领尸,一般都是家人去领尸,平月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而且这个领尸……领平月的尸,平月她……是死了吗?
是她知道自己会死,所以这样写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死?
后背爬上一层冷汗,刺得人发毛。
陈宇南忽然觉得,这个房子,阴气森森的。
……
第二天,陈宇南专门选了个大中午的时间,口罩、帽子、墨镜一应俱全,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他专挑人多的道开,等红绿灯时,从车玻璃的倒影里看见包裹严实的自己,忽然感到傻逼。本来就是因为怕被杀而选择光明正大出门,裹成这样被人桶了,看监控都看不出来他是谁,这还怎么查?
他把口罩取了,墨镜摘了,帽子扔一旁,对着后视镜薅薅头发,对,就是这样,光明正大露出自己的脸,对准摄像头,对准每一个监控。这样就算他遇害了,警察还能查查找找。
他去了警察局,梁威上班的那个警察局,他在饭桌上听张情提过,梁威在这里上班。
在公告栏的侧面,贴着一片警员的照片,梁威就在其中。
有个警员路过,问他找谁?
陈宇南指着梁威的照片,“他在吗?”
警员疑惑地打量陈宇南,“你们什么关系?”
陈宇南说:“他刮了我的车,一直不去处理,今天这边忙点事,顺道问问。”
警员:“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个月了。没走保险,我的车修了两万多呢。”他指指外面的车,明晃晃的宝马标志,尾部还带着“L”标识,标准的进口车。
警员脸色有点不好,说:“梁威去世了。”
陈宇南直接一个大震惊:“啊?”
警员说,梁威在六月份请了两个月的假,说是要去外地,所长批了。但上个月,梁威老婆到局里说梁威死了,说梁威和人去爬山,从山上摔下来,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警员说,葬礼都办完了。
陈宇南浑浑噩噩走了,他坐在车里,有点发懵。明明是被杀死的啊,怎么就变成失足坠山死了?
他往回开车,路过电视台时拐了进去,去电视台找周志,得到的回复是,周志死了,在家里发现的,自杀,开了天然气自杀。
陈宇南又去找钱晓文。车刚出城,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去,钱晓文在郊区的殡仪馆,太吓人了。而且他找了梁威,找了周志,两个人都死了,他再去找钱晓文,如果钱晓文也死了,那他的找寻显得嫌疑格外大。
哪有正常人去找一个死一个的?
陈宇南掉头去了商场,用商场老式座机给殡仪馆打电话,说之前约了钱晓文,但联系不上人。
对方说,钱晓文请假了。陈宇南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说,不回来了啊,你约她做什么啊?陈宇南说同学聚会啊。对方诧异:你是她同学你还不知道啊?钱晓文她哪儿是请假啊,铁定跟她男朋友跑国外去了,她男朋友欠了那么多钱,她又还不上,不跑做什么。
陈宇南问,没报警啊。
对方说,报什么警啊,又不是失踪,她主动请假走的。大家都知道她男朋友逃国外去了,她不跟着去干嘛,她又离不开她男朋友。
陈宇南挂了电话。他明白了,梁威、周志、钱晓文、张情、赵淑萍、余有为、悦凌凌这些死掉的人,在这座城市里,都用一种其妙又合理的方式死去了。
不会有人追踪,不会有警察调查。
陈宇南是安全的,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警察找上门。唯一担心的事只有一件——
平月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