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尔斯基亲自召开了前线会议。

一线战力们除了弗雷、该隐和赵公明，都在愤慨陈词。

“我手下的几个部队，因为那些妖毒已经换了十几波学员了！那些都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过命的交情啊！！就这么在我眼前倒下！就在我眼前！！！”

“本来没有这个该死的叛徒，不论是我们还是结界的弱点，都不可能这么早被察觉！战况本来处于僵持阶段，如果按照商定好执行的计划，我们甚至能凭结界和无数底牌进行反攻！至少不会这么早陷入被动！”

“现在战术、调动、防御工事、情报……原本有利的部分全部被打散！就因为她一个叛徒，我们之前耗费的心血全部作废！”

“我们情报组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打通突围口，就是为了给前线减轻压力、争取时机！现在好了！全部泡汤了！”

“魔女！那个东方爱就是个魔女！”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绝不原谅！！！”

疑似球状物的某西装海豹始终坐在会议桌主位的豪华座椅上叼着雪茄，悠哉悠哉地抖腿。

直到底下的激愤渐渐冷静下来，道道尔斯基才“呸”地吐掉雪茄，举起短短的鳍拍桌，清了清嗓：

“那么——老夫就暂且做个总结。”

“鉴于叛徒东方爱造成的意外伤亡和损失已经无法估计。从现在开始，把魔女东方爱剔除学籍，列为最高通缉等级，务必捉拿，不论死活……”

“不行！”

托尔根本按捺不住：“你们不能这么做！”

“凭什么不能？”

体能课老师——一线战力之一冷声道，“背叛学院、盗取机密、捣毁战略心血……这种家伙万死难赎其咎！”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情报组组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怒意，“那个东方爱从头到尾就是只妖！睚眦在位的时候他就为妖王效力，现在轮到饕餮也替他瞻前马后，已经混到了军队高层！一开始就是个趋炎附势的货色！灵魂都是妖类卑鄙肮脏的气息！”

伊邪那美站在他后面，不停地悄悄抹眼泪。

“可是！”托尔不甘地大喊，“万一！总之本大爷不允许……”

“够了，托尔。”

赵公明突然出声，怪异的冷静淡漠，“退下吧，这里是战场。”

“你！”

托尔脸都涨红了，瞪着眼珠子，“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还有你个奸商为什么要穿一身黑坐在这里啊！”

“闭嘴！”

一位年岁偏大的一线战力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劳资忍你很久了！！元帅大人上阵杀敌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来人！把这只不懂礼貌的野猴子给我拖出去！”

几个小海豹慌忙蹦跶过来架走了一脸震惊加懵逼的托尔。

会议室重新恢复寂静。

道道尔斯基淡定地环视一圈，再次清嗓：“那么继续下一个议题。关于如何应敌……”

*

散会。

会议室外只剩下寥寥几人。

该隐瞥了眼瞥了眼赵公明身上的玄色龙袍，同样的眉眼相貌，却看不出一丝曾经的嘻皮笑脸。

事实上，披着红袍的时候，即使上了前线，他那副仿佛下一刻就会犯贱的傻样也没有变过。

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又扫了眼另外那个同样始终沉默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竟然还有光。

呵，也对，毕竟这家伙当年有过很相似的经历啊。

他半嘲讽地提了下唇角：“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向来和他不对付的家伙抿了抿唇，抬起脸：“我……要去确认。”

果然。

“无论如何。”

赵公明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战场还是第一位，没有意见吧？”

无人反对。

真正从战争时代拼杀出来的精英，哪怕长久浸润在和平时期，对于战场的责任和敏锐依然没有丝毫忘却。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该隐莫名有些恍惚。

战争有很长时间了，距离结界被攻破也有近一个月，战况的紧张直接反应在前线上，连续好几天的高强度战斗和伤痛是常有的事。

这很奇怪——本来少爷是他唯一留驻道道尔学院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没有了，他却守到了现在。

在守什么？为什么要守？

答案或许有吧，但现在的他没那个心思思考，就连管家服也在接连的前线报告中被换掉、压进了衣橱最底部。

返回道道尔学院的一切，现在再看，都像个荒谬之极的笑话。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该隐回神，看见那个被道道尔老头称为“儿咂”的人造人胳膊里夹着可能是图纸的东西过来：“最近要更加注意，洛基在边界游荡，那几个没脑子的家伙也总是偷偷摸摸准备什么。”

该隐皱起眉——印象里似乎确实有荷鲁斯看到自己时躲闪的眼神。

不过，和他没有关系。

该隐又瞥了眼赫菲斯托斯，这回看清了，那叠东西是妖族前锋动态汇报。

但作为技术部，赫菲斯托斯理论上是不需要这些的。

气息倒是越来越有机械的感觉了。

意味不明地扯出一个音节，该隐不再理会，转身径自离开。

*

离开道道尔学院以后，除了与小爱有关的，洛基不再关注那里的一切。

因为这世上，唯一值得他眷恋不舍的，只有那个紫发的女孩儿、以及她纯粹的爱与温柔。

所以在得知战况和“魔女”时，他没有去学院，而是直接找到了她。

模样、声音、气息，甚至连隐秘的小习惯都分毫不差。

洛基没法欺骗自己。

“小爱。”

他轻轻唤了声：“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儿的反应却是气恼地跳脚：“你干吗啊！你把我的手下都打晕过去了我怎么用啊！”

“对不起。”

他没有丝毫迟疑：“如果小爱真的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女孩儿似乎愣了下。

“你没病吧？”

她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我一个妖干吗要用你这个外族？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滚。我现在才没心情跟你叙旧。”

洛基却笑了。

“不是这样的哦。”

他娓娓说，“我只相信小爱，所以和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小爱我就会相信。”

愣住了，然后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是在生气吧。

小爱生气的时候脸颊就会变得很红呢。

然后他听见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花言巧语。”

女孩儿是真的在生气，眼神和语气都是冷漠的：“说好听话谁不会啊，我对你说的也都是啊！以狡诈出名的家伙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信！”

“道道尔学院的‘灾祸之子’，一出生就被判定会给他人带来不幸、是世界的对立面，谁知道会给我们妖族带来什么危害……”

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孩儿露出了忽然陷入思考时的懵然，那曾是他最喜欢的表情之一。

“你是世界的对立，而我们妖王陛下的目标是统治世界……”

小姑娘摸着下巴认真思忖着，右拳砸左掌，一锤定音，“所以为了妖王陛下的伟业顺畅，我应该立刻除掉你才对！”

耳朵还在处理甜软的余音，妖气的攻击就已经逼近了喉咙。

洛基只好躲避。

攻击不断，躲闪也不断，他在这空隙中直视到那双紫眸色的眼眸。

依然是熟悉的澄澈剔透，却再没有热爱的温暖。

小爱不会迫害，小爱不会歧视，小爱不会践踏，小爱不会冷漠……

——所以，她真的是小爱吗？

……不。

洛基忽然停住，肩胛硬生生接下一击，换得一个贴面的机会。

“……小爱。”

直接忽略掉肩上的疼痛和血味，他深深地、最后地，凝视那张被溅上血滴也没有丝毫动容的脸。

他半阖上眼，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只要小爱还是小爱。”

“我会永远……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的。”

洛基最后像往常在小爱面前那样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抽身，遁入无人知晓的方向。

本来……应该说“会永远保护你”才对啊。

如果曾经的一切不是虚假的，如果你不是虚假的。

他想。

*

「小丫头。」

［……嗯。］

「虽然不太合适，但我有句话要说。」

［好吧。］

「……你以后，尽量离那个洛基远点，那小子不是个好人，邪性得很。」

［你！不许你这么说洛基！！］

［呜……你打伤他我都不计较了！但是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洛基才不是坏人！他对我很好！很好很好！！！］

「……好好，知道了，你家小红毛天下第一好？」

［呜……洛基，对不起……呜呜……］

「唉、唉？！你这小丫头怎么又哭……对不起，我道歉！下次绝对不朝他们攻击了行不？」

［呜、呜呜，你、你不用道歉……呜……］

「不用道歉你倒是别再哭了啊！小祖宗！」

［呜呜……就哭！］

突然的短暂沉默，很快又猛地响起更厉害的抽噎，似乎是憋哭失败了。

［我……我再哭一会儿，下、下次，下次我就不哭了！］

「……」

「行了行了，快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