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钟。相比于前晚在车后座上度过的一夜,酒店的双人床简直像天堂。叶潾并不在房间,我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贴了张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
“去买饭了。”
好吧。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洗漱,刷牙刷到一半,门外顿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我吓了一跳,刚走到门口又想起昨晚的事,开门的手停在半空。正当我犹豫时,从门外忽然传出一段乐音,紧接着门锁咔地一声打开了。叶潾站在门口,手里夹着房卡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差点忘了这个,就不麻烦你开门啦。”
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我嘴里叼着牙刷,还是没忍住对她翻了个超大的白眼:“我说,要不咱们想个暗号吧,出去一次就对一次,对不出来不许进门。”
叶潾不置可否,嬉笑着迈步走进房间,顺手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一旁茶几上,我看着那家咖啡店标志性的牛皮纸手提袋直皱眉。叶潾看出了我表情不对,摆手道:“知道。给你带的是牛奶。”接着又从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纸盒递到我面前,里面装着两个小巧的牛角包。“看起来不错就买了,尝尝。”
牛角包带着谷物烘焙过后的香气,外皮酥脆掉渣,可惜的是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生生营造出一种精致小资的氛围,我就着牛奶两口都吃掉了。叶潾早已打开手提电脑,坐在窗边的藤制圆椅上,冰美式放在左手边,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给她拍两张照。
我来到她身后盯着屏幕:“有什么发现吗。”
叶潾喝了口咖啡,向后仰过头去,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掩饰不住的窃笑:
“自己看。”
我第一眼先看到了屏幕上的几个加粗大字“优秀企业家”。紧接着还有一大串诸如此类的荣誉称号,翻到最下面,才与那天直播里的死者对上印象。
“还真是他?”
并没有多少惋惜或是恐惧的情绪,此时却是猎奇的心理占了上风。叶潾估计也是同样的思想,喝了口咖啡后用手点点屏幕:“对。跟小三私会的时候被原配抓了现行,逃跑的时候从楼上摔下去了。”说罢忍不住摇头评论:“不愧是有钱人,玩的真花。”
眼看着主题逐渐往八卦方向偏移,我紧急把话头拉回来:“你觉得他的死亡并不是意外或者人为,而是遭遇了异常生物袭击?”
叶潾用指尖绕着一束缠在肩头的长发转来转去:“光靠一起事故的确很难判定,但凭我昨天的所见所闻,以及在那里感觉到有妖怪出没的痕迹来看,这人是非正常死亡的概率的确很大。”
见她态度认真起来,我也找了个空位坐下与她好好讨论:“照这么说,那时除你以外,只有他老婆和那个小三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我们如果要查明情况,就得从她们那里着手。”
叶潾玩弄着发梢默然不语,似乎正在思考。随着光标的闪动,屏幕上露出一对携手并立,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妻,两人出现在参加各种酒局展会的照片中,形影不离,看起来十分恩爱。叶潾慢慢下划着屏幕轻声道:“我查资料时,看到了不少有关他们的情史。这两人起于微末,年少相恋,太太家境好一些,老板早期的发迹多半倚靠了女方的财力,在外也是以伉俪情深的形象示人,在媒体与生意场上风评都很不错,谁知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我听她讲完,也是唏嘘不已。叶潾停住话,翻了几下评论区,忽然一脸严肃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所以说小菲,男人有钱就变坏,绝不是一句空话。给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你一定要记住啊!”
我正聚精会神听着,到这差点被气笑:“你以为我是你吗?说点正经的吧!”
叶潾自讨没趣,痛心疾首地摇头,大概觉得我孺子不可教也,这辈子算完了。便又回身翻查起收集的资料来,我手撑在她椅背后盯着屏幕,忽然听到她轻咦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探究的意味:
“育有一儿一女,都在美国定居……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能尽快赶回来吗?”
我用手机查阅着坠楼事故发生后的新闻,在过滤掉不少花边报道和无用信息后,终于检索到条有效内容,马上捧起手机给叶潾念出来:
“看这里。‘事故发生后已将伤者送往市立医院东院治疗,目前十五人受伤,一人死亡’你说老板他夫人现在会不会也在那里?”
叶潾手里握着咖啡慢慢转过身来,朝我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说说你的计划。”
“要想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就去找当事人问问呗。”
叶潾沉思片刻,像晃红酒一样轻轻摇着手里的纸杯:“可以是可以,但咱们怎么找她搭上话呢。”
“呃,我倒是有个思路。”
在我发现那条消息时,脑子里便拟好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基本上需要一点演技加一部分谎话,再加百分之五十的运气。于是如此这般对着叶潾口述一遍,她听完后倒是点头认同道:“虽然冒险,但我觉得可行。只是希望咱们运气好点,别被人当场戳穿。”
我立刻制止道:“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再说要是演穿帮了咱们就溜呗!你带着我跑路,我不信谁能跑得过你。”
听了这话,叶潾以手捂脸,闷声道:“那也太丢人了……行吧,赌上我个人的面子,说什么也得把这场戏给你唱好了!”
闲话少叙。敲定计划后我俩简单收拾下,马上前往东院找人。市立院是三甲医院,医疗条件相当不错,因此我推测那名企业家夫人应该不会转院,但肯定会选择更高级别的单人病房休养,于是打听到医院的高级住院部,便带着叶潾往那里赶去。来到走廊时,果然有几名医生护士在各个病房之间巡查,我们对了下眼神,进入角色。叶潾拢拢头发,便踩着高跟朝着一名护士急走过去。
“打扰了,请问一下李淑霞女士在哪个房间?我是她侄女,听说表姨出事,就赶紧过来看看。”
为了配合我的计划,叶潾来之前还特意打扮一番。她素来都喜好那些奢侈品小物件,如今也派上了用场,再加上那张漂亮到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的脸蛋,因此护士并未多加问询,便带我们走向了不远处的一间单人病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叶潾轻轻松了口气,在身侧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护士小姐在前面推着置物车,边走边跟我们交代着病人的现状:
“李女士是昨晚被送到我们医院来的,已经做过全身检查,身体状况良好,并没有发现外伤,只是精神上。”她稍稍犹豫一下:“精神上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刺激,可能会有语言错乱,认人不清一系列的问题,目前已经用药,还在留院继续观察。我们已经联系过她的家属,您是最早来探望李女士的。”说罢还忍不住叹息:“毕竟忽然遭遇这么大的事情,一般人心里都会很难接受吧。”
此时刚好到达病房门前,叶潾停住脚步,撩了撩头发颔首微笑,貌似已经完全入戏:“我已经通知弟妹,只是他们现在人在国外,无法马上赶回。这段时间就请您多照顾我表姨了。”
面对财力丰厚的客人,护士的语气也相当客气:“请您放心,照顾病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她说到这顿了顿,神色也有点忧虑:“女士,您表姨李女士目前的状况比较特殊,如果在探视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请立刻拨打床头的呼叫铃,我们医护人员会马上赶到的。”
叶潾点头,不过神情表示出了她完全没听进去,我们在护士的注视下推开病房门,叶潾率先踏入,紧接着一个蓝白条纹的抱枕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脸上。
“贱人!敢勾引我老公!老娘撕烂你这狐狸精的骚皮!”
饶是叶潾反应快,也没躲过这一击,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高跟鞋刚好跺在我脚面上。我没被飞来横祸砸中,反而被她狠狠痛击,疼得蹦起多高来。叶潾把砸过来的枕头慢慢拿下,脸色黑沉,也装不下去富家千金做派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到刚才的小护士紧急呼叫了其他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控制住李女士并完成给药后,这场风波才慢慢平息。
李女士扔的那下力道很大,叶潾做了半天的编发被砸散了,也懒得重梳,只好抱着枕头跟我一起悻悻坐在墙角看专业人士操作,顺带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精神受了刺激认不清人,却见到我就想起来‘狐狸精’这档子事。看来传言非虚啊。”
“也是挺可怜的。”我撑着下巴看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给这名体面的贵妇戴上束缚用具,从前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竟会经历今天这种闹剧:“如果按你所说,那老板的死因是妖怪做崇,恐怕李女士所见的画面会比单纯的感情纠纷更为可怕,真想知道那天晚上她都看见了什么,才把自己吓成这样。”
叶潾捻动指尖把玩着发梢,忽然眼睛一亮道:“你说感情纠纷,反而提醒到我了。这场命案的事主不单有李女士,还有那个小三!你等着,我马上想办法去查她,从她那里一定可以知道些什么。”
叶潾这番话不仅提醒了自己,同时也点醒了我,我见她兴致勃勃,忽然福至心灵,也学着她的样子直起身体:“说对了三分之二,还差一点。”
叶潾偏头,朝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还有一点是尸体呀。”我说:“如果老板真是被妖物所杀,异常现象会不会反映在他的遗体上呢?如果能得到一份尸检报告进行比对,是不是就能分析出凶手,并找出应对方法了。”
叶潾听着我的分析,神色明显更加兴奋,双眼都闪闪发亮,最终一拍大腿把事情决定下来:
“那就这么定了!你拿尸检报告,我去找小三,最后两方信息一会和,不信找不出凶手!”
我听她兴致高涨,但仔细一想事情难度,顿时又萎靡下来:叶潾的查案方向首先就重重受阻,那犯事的小三肯定不可能呆在原地,在茫茫人海中查找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简直如大海捞针。再看我这边也困难不小,一个与事主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要怎样才能正当得到一份由正规单位开具的尸体检查结果呢?
正当我思索间,偶然瞥到了病床上的李女士,经历过与医护人员的一番搏斗,她已是筋疲力尽,汗湿的黑发在脸庞边打着卷,眼睛也无力半阖着,透过重重人群恰好与我对视。
我心中顿时一动:是的,我没必要把尸检报告拿到手,只要看一眼内容就可以了,而现在能取到那份报告的,另有其人。
不去管叶潾在背后投来的惊讶目光,我迎着病床走上去,在众人的目光中开始了毛遂自荐:
“医生,李女士目前是不是无法自己行动,得需要人帮助——正好我是这位小姐请来的护工,这几天就由我来陪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