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很少在没有游马在场的情况下共处一室——不如说是第一次这样做。天城快斗在成为星光界生命体之后并不总是待在星光界，相比起那个寂寥而纯净、闪烁着星光色彩的淡蓝世界，他更喜欢待在游马身边，观望着纷繁俗世。快斗偶尔也会回到心城，回到心塔，看看阳斗的近况如何，库库尔坎为他制造了一具新的躯壳，让他可以重新体验作为“人类”的感觉。然而眼下游马的突然消失让他们聚在了一起。当时快斗并不在现场，所有的情况只能从Astral的叙述中得知：一个月前，游马和Astral途径某个被群山环抱的小镇，他们听说了在小镇发生的一些怪事。然后，游马在怪事频发的山洞里消失了。

听上去很荒谬无理，但在游马消失的那一个瞬间，Astral从中看到了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全部事情。下一秒，游马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裂隙之后。只剩下皇之键掉落在原地——现在皇之键戴在了纳修的脖子上。

“你能够确认游马真的没事吧？”快斗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我足够确认。”Astral的语气很冷静。“我在裂隙之后看见了另一个不同于游马的游马，他从一开始没有成为人类，在过去，他彻底吞噬了上千主上的存在，成为了巴利安世界的统治者。不知为何，那样的游马让人感觉很可怜。”说着这话的同时，Astral的目光瞥向一旁的纳修。巴利安的现任领导者看上去有些局促，神色中还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尴尬。Astral没打算为难他，目光又转回了屏幕上：“所以没必要担心游马，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既然游马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凌牙起身打算离开，动作幅度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迫不及待。Astral喊住了他：“别这么急着离开，如果巴利安那边没有要紧事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吧。”见他这么说，不止是凌牙，就连快斗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正如他们很难理解Astral的轻松，Astral同样也不会理解他们的紧张与焦虑。过了一会儿，快斗和凌牙才一同回答：“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不知道，也可以先到处看看吧。”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气，Astral的心血来潮时常显得漫无目的，大抵是和游马学的。几分钟后，三人出现在了某条街道上，虽说因为源数代码的作用，处在人类世界的Astral可以实体化，但不穿衣服且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类的Astral似乎不太适合让旁人看到身形。

“鲨鱼！我想要吃那个！”

……这种贪吃的德行也一定是和游马学的。

买完冰淇淋后，三人来到了公园，坐在公园长椅上吃着刚买的冰淇淋，凌牙手里的是蓝莓味，Astral正在吃的是薄荷味，快斗手里捏着一支柠檬味的。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很好搞定，看着吃个冰淇淋都能这么开心的Astral，凌牙如此想到。

待到吃完自己手里那支，飘上半空的Astral又对稍远处五光十色的游乐园起了兴趣，说要去那里玩。

看着所处的摩天轮舱室逐渐远离地面，Astral的眼睛虽然依旧在看向远方的城市一景，却开口问他们：“快斗，还有鲨鱼，你们两个讨厌我吗？”

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快斗的心里突然蹦出了这种想法。

“不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感情的吧？”快斗用反问句如此回答。“给予出去的，被给予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达这个位置，但我们并不讨厌你本人，Astral，我们只是在嫉妒着身处那个位置的你。”

他转头又瞥向坐立不安、故意别过视线的神代凌牙，天城快斗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没出息的。

听到快斗的回答，Astral忽然笑了。

那时他们两个对他的反应都是有因可循的。

Astral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是最初的最初，没有经历过循环的游马去星光界救他，他被封存在冰晶里，却依旧能听见游马的声音，听到他心脏的鼓动，感受到他的温暖。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游马对埃利法斯所述说的那般：你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的人生，现在你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根本不能失去你。游马因他而诞生，在人世成长，变成一个独立于他的个体，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根源，因这根源，他们相遇并且相爱。人间的灯火同样改变了Astral。

……从一开始，意义就是不同的。

他当然不会在意游马究竟会在收到多少爱，抑或者是他又爱着其他的什么人。因为没人能越过Astral的位置。

“所以还是让我们好好相处，对吧？”

Astral转过身，和他们说道。

天城快斗宁愿是自己多想了——他觉得Astral这句话里有几分怪。

至于神代凌牙，他面对当下这场对话只感到一阵胃痛。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这一定是在暗示什么吧。

****

“他们都有正经事要做。说起来下周我和快斗应该就会去月球了。”

“嗯。”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只是被纳修烦得受不了了。”【 】坐在片场外，眼睛盯着片场里正在进行拍摄工作的兄妹两人。皇之键是他从快斗身边偷偷拿出来的。“之前在飞船上你似乎对我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你发现了？”Astral并不感到意外。“我很好奇你的来历。”

【 】嘴边微微咧出一个极难发觉的笑。

“Astral……Astral，再靠近一点。”

单纯的纯白色生命体听话地靠近了黑色妖精，那双少年的手温柔而亲切地捧住了Astral的脸庞，熟悉的能量顺着指尖淌过，Astral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

“我是从你身上剥离下来的那块碎片，你理应比其他人要更加熟悉我。”

Astral意识到巴利安界能够与星光界停战，并至今仍处在和平期是因为眼前少年的命令，可谜团仍然存在，他的老对手——上千主上是否真的被【 】完全吞噬，【 】对星光界究竟抱着怎样的一种态度。

“别那么紧张，Astral，我没有恶意。”

“我可没办法完全相信你这句话。”Astral笑了笑，突然起了逗狗的心思。“纳修身上的伤是你所为吧？既然能够对同类下这样的狠手，所以我不确定你对我——对星光界的诚意究竟如何。”

看着小怪物露出那种急着辩解的神情，Astral等着他的解释。

“哎呀！都说了那不是我的错！这段日子被纳修烦得根本没有消停时候。”

……猫闹腾起来就该教训一下。

Astral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猫儿偷跑进来了。那是猫吗？躲在贩卖机和墙壁夹缝里的东西……欸？他能伸手抓住？这个奇怪的生物和纳修长得很像，有一对猫耳，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摆动着，身长约50㎝。Astral拽住它的尾巴，把它拎过来。它眼泪汪汪的，发出了受到惊吓的“喵嗷”的叫声。Astral问【 】：“你认识这只生物吗？”少年只是看了一眼：“纳修的情绪产物而已。”然后从Astral手里抢过这只“猫”，狠狠地扯了两下脸。它不敢再发出声音，瑟瑟发抖。好在【 】没再做过分的事情。

“你还不把我送回快斗身边吗？”

“Astral，再陪我待一会儿吧。”他的声音里竟隐隐带上了哀求的意味，这让Astral下意识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好，我不走，你先把那只猫给我。”

“不想给。”

“你会把它扯疼的。”

“……”

【 】乖乖地把那只猫放到了Astral怀里。

有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Astral想到。

纳修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身上厚重的服装还没来得及脱下——然后看到了坐在场外相谈甚欢的【 】与Astral——心里压抑不住的如同黑泥般的情绪正在不断往外冒，嫉妒，无法控制的嫉妒，手臂上的疤痕又在隐约作痛。那只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冒出来的。纳修发觉他从未和自己这样愉快地交谈过。可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Astral那般纯白美丽，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可这又是谁的错呢……是【 】的吗？不，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某些事情。

他注意到纳修在看他，向纳修招招手，黏人的猫加快脚步走向主人。

走了一段距离后，从眼眶里开始无声无息地溢出眼泪。

情绪失控了。

纳修想起了那天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被激怒的上千主上，即将要把他碾碎的那些黑色触手，以及黑泥中张开的一只只恐怖的红色眼睛。

这是你自找的，之前觉得你并不想见到我，因为你更喜欢另一个我……但现在什么意思？

我……

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由于过于恐惧，大脑一片空白，纳修的身体颤抖着。

我又做错了吗？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被您忽视。

那时他忽然感觉到少年的眼睛正在沉默地注视着他，似乎并没有被真的激怒……真的吗？纳修觉得自己那已经停转的脑子很难想清楚这件事的真假。

下一秒他迎来了自己想要的惩罚。

求您了，别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