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洗浴中心一百多公里处的戈壁滩上，一头双峰骆驼正对着一丛骆驼刺跃跃欲试。
这骆驼比末世前常见的骆驼大了一倍多，目测约有近四米高。面部因倍化不均而略显扭曲，一双眼睛鼓鼓地凸着，鼻和上唇处的皮肤紧绷，使得双排上牙无所庇护地暴露在空气中。
末世前，骆驼刺是骆驼的主要口粮。或许是长期以来被食用的记忆，使得骆驼刺十分惧怕骆驼。面对着体型巨大的骆驼，它们蠕动着枝杈竖起根根长刺，紧张地做出防御姿态。
相比这几坨变异植物，不远处的骆驼则显得淡定得多。它悠哉地甩着尾巴，嘴巴里面不停地咀嚼着，时不时瞟上一眼抱成团的骆驼刺，似乎在思考等会从哪里下嘴。
距离这对峙双方三百多米的地方，一辆大货车正停在凸起的砂岩后。货箱门大敞着，里面的人荡着双腿在车厢边坐成一排遥遥观望。
秦方刚唉声叹气：“要是老板带着泡泡来就好了，给它们都收了！你们那是没见着，老板收草比收割机还快。”
王憬澜用手扒着眼皮努力远眺：“先看看，万一它们两败俱伤我们说不定能捡现成的。”
那边骆驼吞咽下反刍的草料，终于决定对骆驼刺下手。它转过身去背对着骆驼刺，别扭地踏着蹄子倒退着向骆驼刺靠近。
唰——
受到刺激的骆驼刺发射出一片钢针一样的长刺，仿若武侠小说里的暴雨梨花针。但大部分刺打在变异骆驼坚硬的皮毛上都被弹开，几根浅浅扎进去的刺也被骆驼甩甩尾巴扫落在地。
李保田惊道：“我说它怎么倒着走，居然还懂得使巧招！”
陈小满凝重道：“能活下来的动植物都在积累新的生存技能，不要小瞧它们。”
赵思妙小声嘀咕：“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污染还是进化啊。泡泡庇佑下我们，对我们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秦方刚也纳闷：“就是啊，有的动植物变聪明了，有的动植物变强大了，虽然变得丑了些，可看上去也没什么影响啊。要是人类也能变得这么厉害，我们肯定轻松就灭了这些东西啊。”
王憬澜抬手给了他一个板栗：“一个物种不可能同时兼备发达的头脑和暴力的武力值，否则灭亡是他们的唯一结局。我忘了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下一次世界大战人们用的肯定是木棍和石头[1]。当智力和武力同时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性会让这一切回归原点。”
陈小满赞许点头：“不错。若是人类也进行所谓的进化的话，这一关应该能轻松渡过，但这样的社会或许不会持久。如果每个个体都变得过于强大，强大到可以独立生存而不需要依赖社会，就算人类文明不会就此消失，大概率也不会再繁荣。或许泡泡就是不想赌这样的未来，才会希望人类保持现状吧。”
冷凌凝叹气：“会不会你们想得太复杂了，我觉得就单纯是因为污染对身体有害，泡泡才保下人类。根据我这三年对球球的观察，发现它屁股再也没变大过了。”
公仓鼠在发情时两颗蛋蛋会变大，看起来就像红肿的屁股。
众人皆一脸茫然，除了捂嘴偷笑的赵思妙。
冷凌凝只好解释道：“或许它已经失去繁殖能力了，不知道净化后能不能恢复。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这是污染导致的，还是极端气温导致的，毕竟仓鼠的发情期和温度有一定关系。”
陈小满明显对此十分感兴趣：“看来以后有机会研究污染的话，可以抓一些变异动植物进行长期观察。”
眼前就有一只变异动物，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骆驼。
骆驼甩了甩尾巴，停止了倒退，换了个方向再次用屁股当盾牌骗刺。这么拉扯了几回合，骆驼刺各方向上的刺都发射得差不多了，变得像个光秃秃的柔弱藤蔓。骆驼这才调转脑袋，慢慢挪向已经毫无威胁的骆驼刺，准备享用这可口的美食。
“不出意外的话就不会有意外了。”秦方刚叹口气，“还说能不能吃上骆驼肉，现在看来能弄回去几棵那个刺刺草弄就不错了。”
冷凌凝哗啦啦翻着笔记本，翻到一页后用手指着上面的笔迹道：“我之前听人说过，骆驼的时速最快也只有十到十五公里，就算变异了奔跑速度翻几番也赶不上我们开车的速度。何况这种动物的特点是耐力而不是爆发力，再怎么变异，骆驼也不可能变成豹子吧？”
赵思妙动了动屁股：“所以你的意思是？”
冷凌凝“啪”地合上笔记本：“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着弄它，打不过就开车跑呗，反正它也追不上。这要把骆驼拿下了，咱们几个每人不得入手几千分啊。”
秦方刚兴奋道：“还可以把它刚吃进去的变异植物也掏出来，说不定还能兑换一次积分！”
赵思妙嫌弃地“咦”了一声：“我怀疑你要把那玩意丢进泡泡里，泡泡会‘呸’地一下吐到你脸上。”
李保田掂了掂手里的菜刀：“问题是怎么弄。看它那皮糙肉厚的样子，那么高速发射的针都扎不透皮，咱这些破铜烂铁可能轻易打不动。”
王憬澜道：“皮糙肉厚的大概只是它的后背。我怀疑它之所以退着靠近，或许是因为脸就是它的弱点。”
众人眼睛一亮，又齐齐看向那边。
骆驼已经走到藤蔓跟前，又小心翼翼调转了屁股，探出后蹄子试探着靠近藤蔓。藤蔓“唰”地弹出，绞上了骆驼的后腿。
骆驼丝毫不怵，尥起蹶子一踢一蹬把藤蔓踩了个稀烂。卸力的藤蔓松松垮垮缠在骆驼腿上，随着骆驼的动作盘落在地。这回骆驼似乎才真正放下心来，转过身垂头，舌头一卷将还在抽搐的藤蔓卷进口中，慢悠悠地嚼了起来。
秦方刚拍大腿：“好像有道理！前腿又不是不能踩踏，但它还是用后腿靠过去，肯定就是因为脸防御低。”
冷凌凝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还有一种可能。那植物虽然刺都发射出去后看似没有威胁，但最后缠绕那下还是很有攻击力。如果骆驼正面过去，藤蔓可能会直接缠在它脖子上，像蟒蛇绞杀一样逐渐勒死猎物。骆驼又没长手，被缠上脖子不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只敢退着攻击。”
秦方刚又一拍大腿：“也有道理！骆驼全身都长毛，总不能屁股上的毛更密。但再密的毛也阻挡不住被勒□□息，应该就是怕脖子被缠上。”
王憬澜无语地看着这棵墙头草：“那你怎么解释一开始离那么远也倒着靠近？不还是怕脸被扎。”
陈小满一锤定音：“好了，脖子和脸离那么近，一起攻击就可以了。现在要想怎么打的问题。”
***
没了刺的骆驼刺汁水还算丰沛，特殊的糖分中和了微苦涩的味道，吃起来甘甜清香。虽然比起末世前多了不少粗韧的纤维导致口感变差，但骆驼新长出来的内排牙齿让这点瑕疵无伤大雅。
骆驼转圈蠕动着下巴，慢悠悠地研磨着口中的美味。身后似有噪声传来，骆驼甩了甩耳朵，并不在意靠近的是什么东西。
变异强化了刻在物种基因里的某些属性，但并不是所有的同物种的不同个体的变异方向都相同。对于这只骆驼而言，变异后它的皮毛防御力大大加强。但这也让它的危机意识一降再降，对曾经是威胁的存在变得不屑一顾。毕竟防御加强后，它唯一的弱点就是没有毛的脸，还长在差不多四米高的位置，轻易不会受到攻击。
但当那嗡鸣的声音从身后绕到眼前时，骆驼终于震惊地抬起了外凸的眼，摆动的下巴也停了下来，大张着嘴呲着双层牙，任凭嚼了一半的藤蔓掉落在地上。
秦方刚和王憬澜举着铁锹和道剑站在车厢顶，二人腰上都系着两根安全绳，绳子的两端分别绑在货箱左右两侧顶部的穿绳孔上。车厢顶据地面约两米五，加上秦方刚近两米的身高，比站直了的骆驼还要高出一小截。
下面的车厢门大开着，里面站着同样系着安全绳的李保田和赵思妙。二人一个拿着菜刀，一个拿着一根长长的拖车带，各自扶着一扇门严阵以待。
冷凌凝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脑门都渗出了汗。她看了眼后视镜，道：“远了，再绕一圈！让他们蹲下扶好！”
坐在副驾驶的陈小满将王憬澜的医疗箱放在地上，松了松安全带将头探到窗外：“都蹲下扶好！”
后面上下两排的四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单膝下蹲压低重心固定好身体。
骆驼：……？
它的脖子跟随着这略显诡异的东西绕了两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东西正在一圈一圈地靠近自己。
啪！
骆驼的脸被侧面飞来的铁锹扇飞，侧歪向一边。
秦方刚完全没有打中骆驼的兴奋感，反而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我靠！近看这玩意丑得可怕！而且拧麻花一样旋着脖子盯着我瞧，看得我身上都毛毛儿地。”
王憬澜的道剑比铁锹短了半米，刚才也刺了两下但没打到：“别用拍的！伤害太低！用前刃铲它！”
骆驼迟缓又懵逼地扭过头来，迎面再次遭受锐器重击。
“嘶喽喽喽——”
吃痛的骆驼发出愤怒的嘶鸣。
它的鼻子被铁锹豁开一个小口，一道鲜血流到呲着的门牙上。两只眼睛因愤怒而充血，显得更加向两侧凸出，整张扭曲的脸丑得惊悚又抽象。
秦方刚惊喜：“哥！脸果然很脆！一打就掉血。”
听到后排已经击中骆驼，冷凌凝慢打舵回正方向，不再围着骆驼兜圈子，转而朝着店铺的方向行驶：“走了走了。跟上来没？”
陈小满脑袋一直伸在车窗外：“跟了跟了！再慢点，有点远了！”
冷凌凝松了一口气，稍稍抬起油门。
被激怒的骆驼用暴凸的眼球死死盯着秦方刚，撒开蹄子狂奔追车而来。秦方刚蹲在车顶上，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浪涌一样爬满全身：“哥，等会你来扎它一下呗，替我抗一会仇恨。它老看着我我害怕！”
王憬澜：“……咱俩站一起，这眼神很难说看的是谁。难道我拉走了仇恨你就看不见它了吗？”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蹲着挪到秦方刚前面，将道剑横在身前。
车速逐渐放缓，骆驼立刻追了上来。它的眼睛始终盯着秦方刚，却不查被一条从货厢里甩出的拖车带挂在它U形的颈弯上。
赵思妙一喜：“我好牛逼！一下就套上了！”
她一下下地甩着手里的拖车带，悠起的带子荡在悬空的半截绳头上，将绳头打了过来。赵思妙一把捞住，冲头顶喊道：“等着我来拉仇恨！”
说罢将拖车带并在一起拧了十几扣，两头打上结挂在车屁股上的拖车钩上，像遛狗一样将骆驼拴在了车尾。
这就是几人商量出来的“放风筝”法。骆驼皮糙肉厚，就算真想办法给弄死了，只怕也没有足够锋利的工具把它分解了装车带回。整体抬又抬不动，所以几人商量后决定把活骆驼绑在车上带着跑回去。慢是慢了点，但总比干瞪眼强。至于弄回去以后怎么办……大家对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
冷凌凝听见后面赵思妙的大呼小叫，稍微给了点油门。车速开始提高，绑着骆驼脖子的拖车带逐渐绷紧，秦方刚眼前的骆驼的丑脸一沉，消失在货厢边沿。
“嘶喽喽喽——”
骆驼又发出不甘和怨恨的嘶鸣。这声音凄厉又刺耳，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激荡。车厢里的二人承受着立体音波功击，被震得脑仁发胀。
秦方刚倒是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车厢顶上，将铁锹放在一边甩了一把汗：“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就这么一直跑回去吧。”
没得到回应，秦方刚抬头看了一眼王憬澜：“哥？你看啥呢？”
却见王憬澜正扭着身子，眯着眼顺着车辆行驶方向的左前方看去。秦方刚见状也忙扭过头去，顺着王憬澜的视线方向看：“咋了哥……咦，那是啥？”
两道不起眼的黄色身影正冲着截断车子前进路线的方向狂奔，在干燥的戈壁滩上激起一小股黄烟。
王憬澜脸色铁青：“糟了，忘了骆驼是群居动物，有群体协作性。可能是被叫声吸引来的！赵思妙！快把拖车带解开，这骆驼不能要了！”
秦方刚一愣，随即咬了咬牙骂道：“……我靠！”
驾驶室和货厢里的人听到了王憬澜的话，都紧张起来。赵思妙伸手去解拖车带，但绷紧的带子将绳头牢牢勒紧系成死扣：“不行，解不开！”
“让开，我用刀砍！”李保田举起菜刀，对着绳子用力一劈。
尼龙布表皮被切开，拖车带却坚韧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