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近来发生了诸多大事,以至于齐瑾有些力不从心,捉不住重点在哪里。
先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刘湘玉女扮男装骗过了世人,后又在一夜之间斩杀京官四十八名,甚至违背先帝的旨意将花满楼彻底查封,抄出含有致幻药品的毒茶数百箱。
后又有周陵一带灾害频发,流离失所者不在少数,紧跟着而来的又有豊国公主携使臣来访。
赶巧的事都凑到一起,齐瑾不知道赵无名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整天都要被折子淹没了,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直接将刘湘玉抓来。
可惜上阳郡离着京都还有一段距离,约摸着他们后日才能回来。
梁竟则被随意安排在了一处宫苑内,齐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悠哉悠哉的赏花喝茶,丝毫没有一点意外。
齐瑾冷嘲热讽道:“你倒是自在。”
梁竟则夸张的‘诶呀’一声,感叹着:“人生苦短啊,好不容易沾了陛下的光能进皇宫一趟,可不是要好好享受嘛!”
“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陛下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梁竟则给齐瑾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笑呵呵道:“来尝尝,我亲手泡的花茶,降火的。”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梁竟则摸摸鼻子:“我不知道啊。”
“说实话!”齐瑾头疼。
“见到你的时候。”
那岂不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被梁竟则这个混账东西猫捉老鼠一样耍来耍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齐瑾冷笑一声:“朕是不是应该把你的脑袋也砍下来?”
梁竟则急忙举起手,说道:“不能啊陛下,你看你,真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了。”
齐瑾觉得自己疯了,接受能力居然这么强,太可怕了,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心平气和道:“所以说我哥和刘湘玉早就互明心意,坦诚相待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无名和刘湘玉之间的恩怨情仇旁人怎么清楚,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是知之甚少。”
“那这次呢?刘湘玉还是要将我哥带走吗?”
“能带他去哪里呢?”梁竟则也问他:“齐瑾,你顾好自己便够了。”
齐瑾不说话,又陷入了沉思,梁竟则看了他一眼,便问:“陛下想什么呢?”
“想起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那海桑。”
“行了行了,不必再重复一遍我的名字了。”梁竟则见状也不再嘴硬,只说道:“听闻过几日豊国的公主就要来了,不是说三个月后才到吗?”
“使臣来信说公主体弱,三月后入了秋,怕是公主的身子承受不住。”
齐瑾一顿,忽的想起在幻境中和辛朗颂格的两次相见。
大漠里在马背上疾驰的女子,肩上一只威风十足的海东青,脚下的豹子在她身边很是温顺乖巧。
他初次见到的是一个十分热烈明媚,侠气洒脱的辛朗颂格。
根本不似传闻中那样孱弱娇气,他想起曲布对辛朗颂格的评价吗,说他们豊国的百姓都很喜欢这位公主,他们也更愿意叫她拉姆。
第二次见面,便是在曲布的介绍下。
不似上一次那样具有攻击力,但让齐瑾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一双充满野性十足的眼睛,像她养的那只豹子。
短暂的相处中,他从辛朗颂格的言行举止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比起她那傻白甜哥哥,辛朗颂格明显聪明的多。
也不知道曲布为什么会是豊国第一聪明人的。
模糊朦胧的情愫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辛朗颂格走的匆忙,临别前对他说了句有缘再见。
齐瑾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和辛朗颂格有没有再见过,他叹了口气,只道人生实在无常。
“你同那公主情缘未断,好好把握住未尝不能将红线续上。”梁竟则这时开口。
“我不喜欢强求。”
梁竟则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
齐瑾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更多时候他也是被推着走的那一个。酸到掉牙的风花雪月实在没必要拿出来侃侃而谈,对于梁竟则,对于刘湘玉,对于他哥,他还有很多事没搞明白。
太多的问题堆积在心里,齐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他问:“这里是假的吗?”
“你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是发生过的,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辈子。”梁竟则告诉他。
齐瑾呼了一口气,轻松道:“原来我们兄弟三人,也是又父母双亲宠爱的。”
“可见有些事不能当真,不然容易心生不满,那海桑,我还是将那里当一场梦的好。”
“梦醒后,我依旧是这个世界的齐瑾。”
齐瑾终于明白赵无名能分的那么清楚,他放下手中的茶,再次叮嘱梁竟则:“你答应过我的事,会食言吗?”
“怎么会呢,你可是救了我。”梁竟则笑着说。
沸沸扬扬的女钦差案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朝堂之上不是很太平,每日都有许多的折子递上,说刘湘玉枉顾国法,说她欺君罔上。
齐瑾一律没有理会,只说等刘湘玉回来了再说。
与那四十八名官员交往甚密的大臣也纷纷奏请对刘湘玉施以酷刑,还应该株连九族,一并抄斩了。
刘丛伟听到这里直接两步上前,反驳他:“你是聋了吗,没听到陛下说刘湘玉回来后再问责,怎么,你能代表皇上的旨意吗?”
“再者说,刘湘玉早于我刘家断了关系。”
最后还是齐瑾被他们吵得烦了,敕令退朝。
刘丛伟满脸疲惫的回到府中,发懵的脑袋一直没有清醒过来,他称病告假,心中却十分焦急。
起初刘湘玉想叫赵淇风护着挽书回骆药山庄,但挽书说什么也不肯,或许这几日受到了惊吓,她紧紧的盯着刘湘玉,唯恐她出什么意外。
说是关押,其实不过是齐瑾走个流程做做样子,刘湘玉穿着简单素净的衣裙,满头青丝用一个素簪挽起,看上去很是恬静淡然。
马车中只有他们三人,沉默了一路,谁都没有先说话。
赵淇风沉不住气,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数次才鼓起勇气对赵无名道:“哥,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赵无名眉头一跳,忽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问道:“此话怎讲?”
赵淇风尴尬地摸摸头:“我忘了。”
“……”
“但我记得刘湘玉被投湖了,你为了救她就跳了下去,我为了救你也跳了下去,下饺子似的,然后我就醒了。”
刘湘玉与他对视一眼,赵无名便道:“小风,你做噩梦了。”
“或许吧,对了,你什么时候跟刘湘玉勾搭到一起去的,这么大事你都替他隐瞒。”
“小风公子……”刘湘玉一言难尽:“你该多读些书了。”
赵淇风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就是恃宠而骄,知道我哥肯定会保你才如此乱来。”
“这才短短几个月,我都感觉过了几辈子一样。”赵淇风悠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自己惹得烂摊子自己解决,反正我一会只负责看戏。”
“对了,你在那地下室里,可有看到什么东西吗?茶茶呢?”
刘湘玉忽然问道。
“有!”赵淇风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就是茶茶引我和挽书去的那个地方,后来我叫挽书先回去了……那地方很诡异。”
“有很多棺材,棺材里的尸体各异,但……”他看了眼刘湘玉,定定道:“都跟你有一样的脸。”
赵无名眉头一皱,默不作声的攥住刘湘玉。
“不仅如此,茶茶是佤斛族的圣女,她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哥,你还记得白术严吗?”
“记得。”
“我也见到他了。”
赵淇风说完口干舌燥,但能确定的是茶茶故意将他引入幻境的,若说齐瑾和辛朗颂格代替的是赵无名和刘湘玉,那赵淇风呢?
将他扯进来做什么?
“后面我和刘瑾瑜再去的时候就变了样子了,那些棺材什么的都不见了,茶茶和白术严也不知去哪了。”
“还会再见的。”刘湘玉笃定。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我先去找五哥了,你们慢慢赶路吧。”
赵淇风说完便离开。
此时只剩下了刘湘玉和赵无名两个人,空气骤热紧张起来,不知为何,与刘湘玉相处时的氛围总有种针尖对麦芒的缠绕感。
刘湘玉将他的斗笠拿掉,问:“你不回去吗?”
“我去哪里?”
“你是皇上啊,不来向我问罪吗?”刘湘玉笑着说。
赵无名也逗她:“宫中有小瑾在。”
刘湘玉噗嗤一笑:“齐瑾现在估计都快把我骂死了,他定是不想接着烂摊子的。”
赵无名不置可否。
归京这天,城内外的百姓都前来凑热闹,甚至有不少人高喊‘钦差刘大人’。气氛如火如荼,拥护刘湘玉的不在少数,刘瑾瑜一早就把挽书送回了刘府,他紧紧跟在刘湘玉身后,心跳如鼓。
刘湘玉忽然停下。
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刘婉瑜。
刘婉瑜打扮的利落清爽,她手上牵着两个幼童,身后跟着一大堆十一二的女孩,目光担忧地看着她,刘湘玉勾了勾嘴角,冲她笑了笑。
“你还笑,马上就要被砍头了知不知道!”刘瑾瑜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小声说。
“还好陛下仁慈是叫我这个当弟弟的把你押回来,若是换了其他人,你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刘瑾瑜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嘲讽她行事鲁莽:“毕竟,你可是得罪了所有当官的,本事大的很啊!”
“那真是谢谢咱们刘大人了。”
见刘湘玉身边没了那两个跟班,他又道:“赵公子他们跑了?也是,关键时刻,只有自家人靠谱。”
刘湘玉深吸一口气,说:“四郎,若一会见了陛下你也能这般巧言善辩就好了。”
一路行至朝堂之上,严阵以待的文武百官皆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刘瑾瑜心里紧张,头晕目眩,甚至不敢抬头看上面的皇帝
事实证明刘湘玉说的没错,刘瑾瑜确实跟熄了火的哑炮一样,毕竟她行为实在荒唐猖狂,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这么作的。
刘瑾瑜压住内心的紧张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行礼道:“臣已将刘湘玉带到。”
赵无名坐的高,离得远,自然看不到刘瑾瑜发抖的身子,他斜靠在龙椅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蓄势待发的大臣。
一场好戏很快就要上演了。
赵无名叫刘瑾瑜退下,免了刘湘玉的礼,又问:“诸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刘湘玉呢?”
刘瑾瑜一直觉得皇上跟赵无名的声音有些相似,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在腹中拟好措辞,刚要为刘湘玉求情就被人捷足先登。
“臣认为应该将刘湘玉斩首示众,以警示众人。”张峰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古板,他吹鼻子瞪眼的看着刘湘玉,面带不满:“像什么样子!”
“张大人应该觉得我是什么样子?”
张峰一噎,显然是想不到此时此刻刘湘玉还敢跟他顶嘴,冷笑一声:“你一介女流不在家相夫教子,却冒充男人的身份逼得家里人给你寻了个官职,混入朝廷,蒙蔽陛下,扰乱朝纲,你不仅欺君,更欺天下人!”
“刘大人,你说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女儿,我们也信了,那你说,刘湘玉该不该死?”
刘丛伟进退两难,他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料到了如今的场面,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不再看刘湘玉。
“请陛下,处死刘湘玉。”
刘瑾瑜不可置信的看向刘丛伟。
文武百官跪在地上,皆请求皇上将刘湘玉处死。
“老臣以为,刘湘玉罪不至死。”杨太傅是个惜才爱才之人,更是毫不吝啬的多次夸赞刘湘玉。
王阁老也站了出来,道:“试问诸位,哪个有刘湘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能够在一夜之间斩杀奸臣四十八名,又有谁敢在上任之处就能击登闻鼓状告自己的顶头上司和生父。”
“对!”刘瑾瑜连忙站到他们身边,应声附和:“刘湘玉不过吃亏在自己是个女人,可若是她的所作所为落到你们身上,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的邀功封侯了吧!”
“就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