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的铁门刚一关上,张亮就听到了从门那头传来的痛哭声。身为一名才上岗不到半年的警局新人,张亮暂时还没有强大的心理全程陪着受害人的家属和朋友来辨认尸体,因而常常会在最后一刻选择逃离。今天同样也是如此,在尸体上的白布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张亮就转身走了出来。
这具尸体是昨天凌晨时分,由一对在郊外露营的年轻情侣发现的。现场的情况相当惨烈,尸体全身上下布满伤痕,明显是在死前受到了残酷的虐待,致死原因则被确定为勒毙。因为现场没有发现能确定死者身份的证件,警方随即采集了死者的指纹和DNA进行比对,并很快确认死者的身份是一个叫龙睿的西安男人。
而一旦死者的身份得到确认,之后的调查工作自然就会水到渠成。通过查询死者的通讯记录,一个电话号码开始进入警方的视野。该号码的机主名叫肖海洋,其社保记录显示是一名生活在上海的灵活就业人员。尽管此时已经是凌晨,但警方还是立刻就联系了这个肖海洋,让他马上前来警局辨认尸体。
张亮背靠墙壁而立,一阵难以掩饰的疲倦感正不断地袭来。在见到这个肖海洋的那一刻,张亮当即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好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反正在张亮看来,这个男人的身上充满了魅力也布满了谜团。
停尸房里的哭泣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张亮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师父老关的说话声。要说师父就是师父,无论面对何种状况,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解决方法。可别小看安慰人情绪这项工作,看似就是只言片语般的简单,但能起到的作用却委实不小。张亮轻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张亮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看到来电是自己的女友,他赶紧走到了墙角边,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这才接通了电话。
“我说这都几点了,你还回不回来?”女友很不高兴地说道,“天天让人家独守空房,你也不怕我有一天把你给甩了?”
张亮苦笑了答道:“亲爱的,别生气,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上边压得紧,我实在走不开。这样吧,等今天晚上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如何?”
“拉倒吧,这话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每次事到临头你就又没空了。”女友在电话里重重地喘了口气,“跟了你们当警察的可真够倒霉,三天两头看不到人。”
“亲爱的,别生气了,谁让你男朋友是警察呢,我们的职责就是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说到这里,张亮转身看了眼停尸间的方向。“好了,不跟你说了,你早点睡吧,今晚我一定请你吃饭。乖,听话啊!”
好不容易把女友哄好,张亮这才无奈地挂断电话。就在他刚走回原地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就见自己的师父老关快步走了出来,两个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搞什么,冒冒失失的。”老关不满地说了一句,但随即脸上的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赶紧通知李队,死者的这个朋友有重要情况要面谈。”
*
我拿过纸杯,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水。在过去的两个小时,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如果说之前还有所顾忌,那现在我已经是彻底豁出去了。
龙睿常说自己是烂命一条,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看的皮囊下,往往都包藏着一颗丑陋的心灵。眼下龙睿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虽说里面有他自己过度贪心的缘故,但不可否认我也有一份很大的责任。如果当初我没有提出那个现在看来可笑又可怕的建议,或许龙睿还能好好地活着。
“也就是说,被害人在夜魅工作期间,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周军豪一系列的犯罪证据,所以就想着借此进行敲诈,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那个被称为李队的中年警官冷冷地看着我,“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我想了想,接着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刚才的供述中,我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给摘了出去。不过看目前的情形,这位警官显然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
“有一点我没想明白,想请你解释一下。”李队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按说这种事情应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为什么被害人却偏偏要对你和盘托出呢?”
我咬了咬嘴唇,感觉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因为根本就瞒不住。
“这样对你说吧,警察同志,我跟被害人的关系比较特殊。您可以把我们理解为密友,又或者理解为男朋友,也可以看作是同性爱人。”因为没了顾忌,所以我回答起来也非常坦荡。“其实这种事现在很常见,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李警官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就因为你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他才会跟你说了整件事?”见我点头称是,李警官继续问道:“那被害人打算进行勒索行为的时候,你都没有阻止他吗?”
我早就知道他肯定会有这一问,于是就把编好的理由给说了出来。
“警官,虽然我们之间是这种特殊关系,但彼此也是独立的,在很多事情上我都很难影响到他。”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我也试过劝他放弃,他当时也答应了。但现在看来,龙睿最终还是被金钱冲昏了头。”
我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其实漏洞百出,以这个李队的本事和经验,估计已经看出了逻辑上的不合理之处,但我赌的就是个死无对证。
“警官同志,或许我还能提供一些东西。”我摸了摸鼻子,摆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龙睿曾经交给我一个笔记本,说是豪哥的犯罪证据,让我好好保管。”